她說著,伸出手,做出一個夾煙的手勢。
達克烏斯會意,沒說話,直接從懷中掏出煙盒,將整盒煙都遞了過去。
“送你了。”
卡拉多里亞接過煙盒,輕輕頷首。接著,她看著遠方,又像是看著過去,繼續道。
“士兵們的分歧也很大,他們信仰瑪瑟蘭,沒錯,但他們不是……瑪瑟蘭之嗣那樣的狂信徒。他們之所以參軍、之所以在海上流血,是為了保護柯思奎王國,不讓土地再被踐踏。”
她停頓了一下,像是在壓抑某種波動的情緒。
“你也知道,柯思奎王國以前經歷過什麼。”
見卡拉多里亞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打算,達克烏斯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
“思想,文化,過去,還有現在。”
她笑了笑,笑意中卻透出一種被迫認清現實的無奈。
“但那是過去,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局勢變了,他們開始渴望為你而戰,為瑪瑟蘭之女而戰,為鳳凰王而戰。所以!”
說到這裡,她將煙夾在嘴角,抬起雙手,兩手大大地攤開,如同要擁抱這個變化中的世界,又像在展示一份無奈的答卷。
達克烏斯沒有接話,只是揹著雙手,輕輕嘆了一口氣,目光穿過崖畔的石欄,看向港灣中停靠的兩艘龍船——日矛號與卡蘭迪瑞安號。
“等回到洛瑟恩,再根據實際情況決定吧。”
他說得不卑不亢,沒有矯情,也沒有客套,而是事實如此。
下一階段的部署,毫無疑問,是圍繞內海展開的。這個決定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戰略圖上早已標註的重點。雖然黑色方舟這類巨型島嶼因為尺寸問題無法進入內海,但即便如此,現有的杜魯奇艦隊依舊足夠用,甚至還有盈餘。
他在最初構思整個計劃藍圖時,就早已為最壞的情況做了準備——也就是完全沒有任何阿蘇爾海軍的支援。
簡而言之,就是阿蘇爾海軍被杜魯奇海軍連鍋端了,送到海里喂鯊魚的結局。
但現實並沒有滑向那個最陰暗的劇本,在他、賽芮妮、瑪瑟蘭與芬努巴爾的多方協作與高強度外交博弈下,阿蘇爾海軍得以保留。
這也就意味著,杜魯奇與阿蘇爾之間並非走向了徹底的吞併或毀滅,而是達成了某種『命運共同體』式的協商共識。
在加冕儀式結束後的那個下午,一場會議迅速召開,主題明確:圍繞下一階段的作戰與治理部署進行系統規劃。
當然,說是討論會議,實則是具體落實。
真正的方案其實早就準備好了,塔裡恩丹有無數個預案,一套一套地排演過,幾乎涵蓋了從最樂觀到最絕望的所有可能路徑。
會議上,後續部署方案正式浮出水面。
集中在洛瑟恩的杜魯奇陸軍部隊,已經開始向伊泰恩王國東北部進軍。以海陸並進的方式,最終部署至伊泰恩王國的第二大城市——安格瑞爾。
而當薩芙睿王國的政治風向變得明朗之後,杜魯奇陸軍將從安格瑞爾出發,迅速越過陶爾半島,進入薩芙睿王國,第一目標——薩芙睿王國的第一大港口城市:伊萊斯忒港。
這座港口的意義不止於軍事控制,更關鍵在於它將成為整個杜魯奇-阿蘇爾陣營的農業與供應鏈核心樞紐。配套的農業作業裝備、大型的鐵塔結構、遠自納迦羅斯與艾希瑞爾運輸過來的工程材料,將在此集結,迅速在風拂平原展開農業建設,確保未來長期糧食供給與戰略儲備。
與此同時,陸軍還將繼續北上,目標直指薩芙睿北方的重鎮——塔爾·芬努。
這個部署的目的十分明確:駐軍將嚴防來自阿瓦隆王國方向的突襲,牢牢控制芬努瓦爾平原的戰略通道,為後續的農業推進預留安全屏障。
等到風拂平原上的農業開始進入第一個穩定收成期,接著便會轉向北面的芬努瓦爾平原,展開種植作業。
然後就沒然後了。
至此,薩芙睿王國便完全落入杜魯奇控制之下,並與南部的伊泰恩王國、東南的伊瑞斯王國,以及柯思奎王國形成連線。
奧蘇安的東南部,將在極短時間內實現戰事清空,成為杜魯奇方牢固的戰略後方——安全區。
而與此同時,查瑞斯王國方向也有部署。
柯思奎王國的陸軍部隊聯合伊瑞斯王國的部分精銳軍力,將跨越火燎河,抵達查瑞斯王國首府——塔爾·阿查爾,並展開長期包圍。
意圖很清晰:對查瑞斯王國施加壓力。
這一部署同樣兼顧了柯思奎的本土防禦需求,確保查瑞斯與柯思奎王國接壤的塔爾·代諾與埃利西亞兩座關鍵港口城市在戰略意義上的安全。
至於查瑞斯王國的第二大城市——塔爾·格爾德,目前的確沒有一個特別好的應對辦法。塔爾·格爾德,這座曾被人忽視的山地小鎮,在大分裂中大放異彩。
查瑞斯王國在那場戰爭中拼死防守,硬生生將這個小鎮打造成了一座天然堡壘,地形複雜,交通要道扼喉在手,攻守轉換極為困難。
當然,從純粹的軍事角度來說,硬攻也是能打下來的,扭曲炮瞭解一下,除了扭曲炮,還有魔法。
但問題在於,沒意義。
阿瓦隆王國和鳳凰門要塞還在那杵著呢,像兩根紮在地圖邊緣的釘子,動不得,也拔不掉。
要解決塔爾·格爾德的問題,前提就是解決這兩個地方。正因為如此,塔裡恩丹的計劃才定調為不動,而不是莽撞地推進。核心很明確——只需要確保阿蘇爾軍隊不會從阿瓦隆王國的森林地帶衝出來,保住芬努瓦爾平原這塊核心戰略地就行。
至於主動打進阿瓦隆王國?暫時不考慮。
原因也很簡單:在阿瓦隆那片林海里展開作戰,就像往荊棘堆裡鑽,會嚴重削弱杜魯奇方的戰鬥力。生活阿瓦隆的阿蘇爾擅長林地伏擊與遊擊,而杜魯奇這邊講究的,是快速行軍、壓制與衝擊,一旦進入林地,反倒成了對方的獵物。
整個進軍計劃,並不是一步一步地慢慢推,而是直接全盤發動,一體化的同時鋪開多線進攻。
杜魯奇在向薩芙睿王國進軍的同時,也會同步將艦隊調集整合,集中力量直插艾里昂王國,封鎖那條至關重要的中軸線通道,切斷查瑞斯王國、阿瓦隆王國與艾里昂、卡勒多以及泰倫洛克三大王國之間的聯絡網,確保不會出現大軍合流,壓力被放大。
至於鳳凰門和納迦瑞斯王國……
那句話咋說來著,黑化強三倍,洗白弱三分?
同時,為了進一步削弱抵抗力量、減輕戰線負擔,杜魯奇海軍與一部分陸軍將會出現在浩瀚洋,對卡勒多王國的雌龍灣展開打擊,並同時發起對泰倫洛克王國的進攻。一方面是牽制,另一方面是破壞其後勤運輸線路,徹底切斷卡勒多王國與內陸的聯絡,掐斷它的軍需補給。
這一切的核心思想,其實就一個詞:切割。
切得他們支離破碎,切得他們首尾不能相顧,切得他們呼應無望,各自為戰。
洛瑟恩為什麼重要?為什麼說它是奧蘇安的『鑰匙』?原因就在這裡。洛瑟恩和那幾座門戶要塞如果一直在那裡杵著,阿蘇爾方就能贏。
但現在……
至於阿蘇爾的海軍怎麼安排?就像達克烏斯之前說的那樣:等回到洛瑟恩,根據當時的實際情況來決定。
暮光要塞、黎明要塞這些殖民地都需要人手拱衛,不能出現空窗。同時,也必須考慮到可能從海上冒出來的諾斯卡襲擾者,再加上埃爾辛·阿爾文需要部署海軍,保證瑪麗恩堡精靈和勞倫洛倫的安全。
卡拉多里亞沒有再說什麼,該說的都說了。
達克烏斯則對遠處等候的同伴們點了點頭,示意談話到此為止。
“祝你一路順風。”卡拉多里亞退了一步,鄭重其事地對著達克烏斯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眼神中透露出某種複雜的意味,像是在送別,又像是在承諾。
在薩里爾熟練的操作下,突襲艦輕輕震顫了一下,開始緩緩升高。直到船上的乘客視野豁然開朗,才真正看清那鋪展在腳下的壯麗畫卷。
大片的平原如毯一般從視野邊緣鋪陳開來,層疊起伏,綠金交錯,那種魔法催生的豐收感宛如被永恆定格的夏日時光。能量的光暈在空氣中若隱若現,如一層薄薄的霧紗懸浮於天地之間,極具夢幻感。
田埂之間有著鶯啼鳥語,蟲鳴林響,一切彷彿是某幅描繪神之居所的畫卷被強行拉進了現實世界。風中瀰漫著淡淡的作物芳香,不是單一的麥香或果甜,而是一種混合著魔法催熟與自然豐潤的奇妙氣息,讓人聞之便生安心與沉醉。
“真美。”達克烏斯由衷感嘆道。
田野的邊緣,一座白石神殿孤零零地佇立著,它那傾頹的牆體由與懸崖相同的石料砌成,歲月痕跡斑斑,卻依舊維持著某種貴族式的莊嚴與優雅。神殿的造型頗為奇異,殿中塑像並非神聖肅穆,而是錯落有致地散佈在田間,彷彿正親手收割稻束,像是一幕永恆的農耕神話。
達克烏斯扭頭看了薩里爾一眼。
“迷霧女神,拉德莉莉的神殿。”薩里爾如實回答。
“啊~”達克烏斯拉長語調,用一種戲謔而又帶點惋惜的語氣回應道。
沒有多做停留,突襲艦在微光中掠過那片神殿上空,徑直朝荷斯白塔的方向疾馳而去。
眼前的場景依舊是廣袤無垠的平原,但達克烏斯知道,它和他記憶中的平原是不一樣的。
他記得自己路過華北平原和遼河平原時,目之所及,幾乎看不到哪怕一寸空地,村鎮與城市之間的地帶被整齊劃分為無盡農田,一壟接一壟,一塊連一塊,密不透風。
可到了這,這片魔法構築的奧蘇安腹地,卻有一種他第二次來到艾希瑞爾後,在那待著時的美。
“就這逼樣,還經略埃爾辛·阿爾文?”他輕哼了一聲,收回目光,“本土都沒玩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