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桌上的殘香還冒著細煙,李崇文從神像後轉出來,腰間的青玉牌撞在供桌角上,發出清脆的響。
\"宋明允當真要走?\"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怕驚飛樑上的蝙蝠。
阿秀捏緊斗篷下的青銅牌,指尖掐得生疼:\"他昨日把官印都收進箱子了,今早還跟廚娘說要帶兩壇醃菜上路。\"她故意露出幾分猶豫,\"只是...大人從前查案那般拼命,突然要走,我總覺得...\"
\"他是聰明人。\"李崇文的手搭上她肩膀,力道重得發疼,\"影衛的事,查得太透要折壽。
你跟著我,我保你後半輩子穿金戴銀。\"
廟外的桃枝被風颳得沙沙響。
宋明允縮在老槐樹上,差點笑出聲——李崇文這手\"收買人心\"的戲碼,比縣學娃演的《西廂記》還生硬。
他旁邊的陸沉像塊黑黢黢的石頭,玄鐵刀出鞘三寸,刀光在月光下泛著冷意。
等李崇文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兩人從樹上溜下來。
陸沉剛要追,被宋明允拽住:\"別急,看阿秀的。\"
阿秀從廟裡出來時,袖口鼓鼓囊囊的。
她走到槐樹底下,抬頭衝宋明允眨了眨眼,月光落在她髮間的銀鈴鐺上,叮鈴一聲,像在說\"得手了\"。
三人尾隨著李崇文穿街過巷,最後停在城北一處青瓦院門前。
院牆上爬滿枯藤,門環上的銅鏽足有半指厚,可門內卻透出昏黃的光。
宋明允踮腳往牆裡瞧,正看見李崇文掀開地窖的石板,火光映得他臉上忽明忽暗。
\"下去。\"陸沉的聲音像塊冰。
地窖裡黴味嗆得人睜不開眼。
宋明允摸出火摺子晃亮,只見靠牆擺著一排檀木匣,最上面那個敞著蓋,露出半方玉璽印模——螭虎紐上的鱗紋,和宮裡傳的\"大昌受命\"玉璽分毫不差。
\"還有這個。\"阿秀舉起一卷絹帛,泛黃的紙上寫著\"皇帝崩,太子當立\",可\"太子\"二字被仔細颳去,新填的墨跡還帶著潮味。
宋明允的後槽牙咬得咯咯響。
他原以為這些人只是想保太子上位,可現在看來——他們是要改了大昌的祖訓,換個能當傀儡的皇帝。
回縣衙的路上,阿秀走在最後頭。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宋明允忽然停步轉身:\"阿秀,你今日在廟裡,多看了李崇文腰間的銅印一眼。\"
阿秀的腳步頓住,銀鈴鐺在寂靜裡響得刺耳:\"大人...\"
\"靖安王的銅印,對吧?\"宋明允摸出塊帕子擦手,\"你以為他是舊部,想套他的話找遺孤。\"他嘆了口氣,\"可李崇文那銅印是新鑄的,銅鏽都沒長全。
真正的靖安王舊部,不會把信物掛在腰上招搖。\"
阿秀的手指絞著斗篷帶子,指節發白:\"大人...您早知道?\"
\"我知道你想護著靖安王的骨血。\"宋明允把帕子塞給她,\"可你不知道,李崇文的主子,比靖安王當年的敵人更狠。\"他抬頭望了望夜空,殘月像把淬了毒的刀,\"明日寅時,張老三會帶衙役圍住舊廟。
至於那地窖...\"他拍了拍陸沉的刀把,\"得有人進去會會老朋友。\"
阿秀望著他的背影,銀鈴鐺輕輕晃著,這次的響聲裡,多了幾分從前沒有的堅定。
後衙的更夫敲響三更時,宋明允站在廊下望著星空。
風裡飄來桃花香,混著若有若無的血腥氣——他知道,真正的硬仗,才剛要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