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上的滾木礌石砸落第三輪時,宋明允才抹了把臉上的血。
那血不是他的——方才替身邊小兵擋了支流箭,箭頭擦著他耳尖釘進牆縫,震得他耳膜嗡嗡響。
\"大人!\"張老三扛著鐵尺從樓梯口衝上來,鎧甲上掛著半截敵箭,\"北狄前鋒退了!
周將軍說讓咱們去清理戰場!\"
宋明允扯下腰間的狼毫筆,在城磚上蹭掉箭簇上的血漬:\"清理戰場?\"他望著城下橫七豎八的屍體,月光把血灘照得像潑翻的墨汁,\"我要驗屍。\"
張老三的濃眉擰成個結:\"大人,這都打了半夜仗,您......\"
\"去把阿秀叫來。\"宋明允已經翻下城牆,皮靴踩過結冰的血殼子發出脆響,\"告訴周將軍,我要三具敵軍將領的屍體,完整的。\"
阿秀來得比他想象中快。
小姑娘抱著檀木驗屍箱從角樓竄出來,髮辮上還沾著草屑——顯然是從臨時醫館跑過來的。
她蹲在一具穿玄色甲冑的屍體前,銀質喉管探測勺在月光下閃了閃:\"喉骨沒碎,心口有傷。\"
宋明允蹲下去,戴著手套的手指扒開染血的衣襟。
傷口呈不規則菱形,邊緣焦黑,像被燒紅的鐵片燙穿的。
他用竹製骨節測量尺比了比,抬頭時眼底亮得嚇人:\"不是刀劍,是機括。\"
阿秀的指尖在傷口邊緣輕叩:\"您看這焦痕,像是弩箭淬了火油。\"她從箱裡摸出放大鏡——系統獎勵的宋代未刊《洗冤集錄》裡夾著的銅製小物件,\"紋路...是鳳翎。\"
\"鳳翎弩?\"宋明允倒抽口冷氣。
他記得現代法醫文獻裡提過,這種機關弩是前朝禁物,弩身雕鳳凰翎羽,發射時會在傷口留下羽毛狀灼痕。
三個月前在靖安王府密室發現的殘卷裡,正畫著這東西的結構圖。
\"張老三!\"他扯著嗓子喊,聲音撞在城牆上嗡嗡迴響。
張老三從屍堆裡鑽出來,手裡還揪著個半死的敵兵:\"大人!
這小子傷得不重,我剛給他灌了半碗醒酒湯——\"他拎著敵兵的衣領晃了晃,那兵丁疼得直抽抽,\"說!
你們主將用的什麼弩?\"
敵兵的臉在月光下青得像鬼,盯著宋明允腰間的官印突然跪了:\"軍...軍爺饒命!
小的是偏將帳下的伙伕,就見過沈副將除錯弩機!\"
\"沈副將?\"宋明允的瞳孔縮成針尖。
\"是沈無痕!\"敵兵突然拔高聲音,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他是鳳棲梧大人心腹,最會易容機關!
小的上個月還見他扮成咱們營裡的火頭軍,往酒罈裡下......\"
\"下什麼?\"阿秀的探測勺\"噹啷\"掉在地上。
敵兵的嘴突然閉得死緊。
張老三的鐵尺往地上一杵,火星子濺到敵兵腳邊:\"小子,你剛說沈無痕往酒罈裡下什麼?\"
\"影毒!\"敵兵抖得像篩糠,\"那藥喝下去能撐三天不睡覺,可過了七天就得發瘋...小的聽偏將說,北狄軍每個月都要從漠北運藥過來,沈副將專門管這個!\"
宋明允的後槽牙咬得咯咯響。
他想起三天前在靖安王屍檢報告上看到的:死者胃壁有蜂窩狀灼痕,正是影毒的症狀。
原來沈無瑕服毒自殺不是畏罪,是替兄長斷了追查藥線的可能。
\"阿秀,取敵兵的血樣。\"他扯下外袍裹住屍體,\"我要確認影毒殘留量。\"
\"是!\"阿秀的手在驗屍箱裡翻飛,竹製血樣管\"咔\"地插進敵兵指尖。
張老三蹲下來,粗糙的拇指抹掉敵兵臉上的血:\"大人,這沈無痕現在在哪兒?\"
\"主帳!\"敵兵像抓住救命稻草,\"他每晚亥時三刻去主帳彙報,帶著鳳翎弩的圖紙!\"
宋明允突然笑了。
他摸出懷裡的敵軍令牌——這是三天前夜襲敵營時從哨兵身上順的,還帶著體溫。\"阿秀,易顏散還有嗎?\"
\"有!\"阿秀從箱底摸出個青瓷瓶,\"上次系統獎勵的,能維持六個時辰易容。\"
張老三的眼睛瞪得溜圓:\"大人您要?\"
\"混進敵營。\"宋明允扯下官服,套上從屍體上剝的玄色甲冑,\"我倒要看看,這沈無痕長什麼樣。\"
阿秀的手在他臉上抹易顏散時,宋明允盯著城樓上的火把。
火光裡,阿秀的眉峰緊擰著:\"大人,影毒的藥源在漠北商隊,咱們要是燒了他們的補給......\"
\"好主意。\"宋明允的聲音悶在甲冑裡,\"等我探清主帳位置,你去跟周將軍說,讓他派騎兵劫商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