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沒人刺激我。”丁以山搖頭失笑,指尖在膝蓋上輕輕敲擊著,“就是.想通了些事。”
“決定了?”
“嗯。”
“決定了就好。”劉坤嘆了口氣,車內氣氛又陷入了沉默。
直到皮卡駛離城區,來到略顯荒涼的南郊,停在幾處尚未完工的大工地前,劉坤才輕踩剎車。
“我以前想事情時,總愛來這兒,那時候還沒有這些工地。”
兩人下車,劉坤指著遠處道:
“以前這裡雖被幸福防線圈在裡面,卻從沒人敢來駐紮,一晃這麼多年,沒想到如今也熱鬧起來了。”
話音剛落,江川也將車停在路邊,下車後沒有靠近,只是不遠不近地站著,刻意給兩人留出空間。
劉坤頓了頓,從兜裡摸出煙盒,遞了一根給丁以山。
啪嗒。
點著後,兩人並肩站在路邊吞雲吐霧,各自享受。
半根菸燃盡,劉坤才開口,“老丁,有些話你沒有踏入天人合一境之前,我不能說,因為這關係到你最後能不能真正超凡。”
“我明白。”丁以山點頭,指尖捻著菸蒂,“其實心裡隱約猜到些,只是不敢問罷了。”
“不一樣,你知道的太少了。”
劉坤打斷他,忽然丟擲一個問題,“你猜幸福城現在有多少超凡者?”
丁以山愣了愣,沉吟道:“三十人?”
這已經是往多了猜,連元老和城主都算上了。
“錯了!”
劉坤吐出一個菸圈,語氣平靜卻帶著驚雷,“超凡者已經過百了。”
咯噔。
丁以山心頭猛地一沉,他從沒想過,這種堪比母源的恐怖存在,幸福城竟已悄無聲息積攢了這麼多。
要知道每個超凡者都代表著一道信念,這麼多信念交織碰撞,後果簡直難以想象!
“但你知道卡洛迪金森為什麼一直想拉攏我嗎?”
劉坤看出丁以山的疑惑,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丟擲了一個新的問題。
“為什麼?”
“因為超凡者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他們量產的,都是最底層的超凡者。”
劉坤颯然一笑,“你今天凝聚的信念是什麼,不用告訴我,但你要知道,信念的強度,決定了你能束縛的超凡生物有多強,似.”
話音未落,他輕輕一揮手。
譁。
黑的夜色裡猛然閃過一道火光,一隻翼展超四米的燎鷹驟然現身,在高空盤旋時帶起灼熱的氣流,巨大的威壓瞬間籠罩四周。
遠處的江川身上驟然閃過一道藍色微光,勉力抵抗,但就算如此,也差點沒被這股威壓,壓得跪在地上。
“這”丁以山瞳孔驟縮。
“這是我的超凡生物,炎王。”劉坤揮了揮手,巨鷹的體型迅速縮小,盤旋著落在他抬起的胳膊上。
丁以山下意識湊近去看,剛轉頭就被一股無形的威勢逼得蹬蹬後退數步。
“別鬧。”劉坤輕哼一聲,胳膊上的燎鷹鳴叫一聲,乖乖收起了周身的火焰與威勢。
“劉署長”丁以山重新靠近,目光落在燎鷹身上,眼中閃過驚歎。
好漂亮的老鷹。
渾身羽毛呈赤金色,細看之下竟像有火焰在羽根處流動。
尤其是那雙鷹眸,竟然露出幾分人性化的靈動。
“炎王是我當年最後一次出外勤,在無人區找到的。”
劉坤撫摸著鷹背,眼神裡閃過溫柔與懷念,“當時他還這麼小,嗯,就是個小雛鷹,這麼多年我一步步把它養大,她也給了我無比強大的力量,只可惜她繼承的超凡力量不多,若是能得到完整的超凡能力,我現在恐怕已經是幸福城的元老了。”
“呃”丁以山眉頭微挑。
他接觸的超凡者不算少,甚至每次會議都在和超凡者打交道,但因為尚未踏入天人合一境,始終刻意迴避著這些深層資訊。
畢竟,向有超凡志向的人提前透露這些,無異於暗中使絆子,故意設定阻礙,這也是劉坤這麼多年對他守口如瓶的原因。
如今,隨著他拿到“天人合一”這張門票,劉坤似乎終於鬆了口氣,找到了能傾訴的物件。
“這和你說的那些量產超凡者,區別很大?”
“當然。”劉坤重重點頭,語氣裡帶著一絲不屑,“科技派現在有六十多個超凡者,全靠他們研發的進化原液催生。你可以理解為,他們的超凡生物本質上都是同一個模板,頂多因為每個人的信念不同,偶爾有些細微異變,但大體路數完全一樣。”
“就是每六年一次給我們分配的那些?”
“嗯。”劉坤呲牙一笑,“知道我為什麼一直勸你別和哈林爭,讓你放鬆下來尋找能擊碎雜念的信念嗎?呵,那傻小子真要是坐上你的位置,靠原液成了超凡,也只能是最廢物的那種,我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他。”
丁以山微微沉默。
檢查站的內鬥局勢,有他的默許,也有劉坤的暗中推動。
是劉坤一直勸他別為了超凡和哈林爭來爭去,甚至讓給他當站長都沒任何問題,但卻從不說原因。
現在,總算真相大白。
“我說這些,不是為了打擊你,相反,你的路才是正確的!”
劉坤話鋒一轉,語氣帶著欣慰,“老丁,咱倆算是難兄難弟,都是從最底層爬上來的。你的志向我懂,我的野心你也清楚,普通的超凡是實現不了我們理想的,必須走至強之路,踏上元老之位,才有機會把那些年的想法落地。”
他望著遠處工地的輪廓,聲音沉了幾分,“這些年你被檢查站的瑣事困住,沒再出去過,可能不知道外面的局勢。大開拓時代結束後的休養期裡,每個超級庇護城都在超凡領域猛衝,幸福城已經算慢的了。下一個大開拓時代一來,必然又是超凡者主導的混戰,到時候的麻煩,絕對比我們經歷過的任何時候都要可怕。”
“那薪火呢?”
“他們的路不同,不要深究,但我可以保證,他們也在研究超凡,只不過他們研究的是更深層次的東西,是那些形成超凡的本源力量,而非如何駕馭這種力量。”
劉坤笑了笑,眼神銳利起來,“我已經找到路了,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擁有不亞於虞爾嵐和奧布里·迪安的力量,到時候,咱們檢查站想恢復昔日威風,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只是沒想到,你今天給了我一個意外,讓我又驚又喜。”
丁以山目光一震,滿臉愕然。
虞爾嵐,是研究所的副所長,科技派目前的領軍人物,也是僅次於元老的超凡者。
奧布里·迪安則是十字軍團的大統領,更是一手遮天,權勢大的驚人。
劉坤竟然已經快要達到這個級別?
“怎麼,你以為只有你在偷偷努力?”
劉坤看出這份驚訝,猛撮了一口,將菸頭隨手彈進泥地。
火星在黑暗中一閃而滅,像極了他這些年按捺的火氣,冒頭就得消失。
“放心,你我始終一條心。我們的信念源於普通人,和那些靠資源堆出來、幾乎被精神催眠的傢伙,從根上就完全不同。”
“你今天做的沒錯,接下來我們檢查站就是要重拳出擊,就是要拿回我們應有的權力,這些年讓給他們的東西,我都要讓他們加倍給我們吐出來!”
說到激動處,劉坤罕見露出了幾分霸道,“你也別急著超凡,外城的事忙完,我去荒野深處給你找合適的超凡之物。咱們檢查站的人要超凡,就得做最頂尖的那種,要讓這片廢土都知道,幸福城檢查站的檢查官,絕不是什麼臭魚爛蝦能比的!”
“嗯,我知道了。”
丁以山也猛地抽完手裡的煙,兩人又點上一根吞雲吐霧。
天人合一境的突破,終於敲碎了兩人之間最後一絲隔閡。
劉坤說著說著,語氣漸漸有些語無倫次。
一會兒罵起這些年被打壓的憋屈,一會兒念出幾個名字,恨得咬牙切齒。
看出他的臉色有些泛紅到詭異,丁以山怔了下,卻沒敢出聲提醒。
他隱約猜到劉坤這些年應該很不容易,卻沒想到暗地裡經歷了這麼多。
再堅定的信念,被歲月反覆磋磨,也難免該變一變了。
“對了,下面的檢查官也得好好培養,光靠我們倆不夠。”
劉坤彈了彈菸灰,忽然轉了話題,“你那裡有人選嗎?我倒是看中個苗子不錯!”
“嗯,我這邊確實有幾個都不錯,培養培養或許能成為站裡的中流砥柱,所以才請了於宏那邊的人”
“行,既然你心裡有數,我就不多插手了。”
劉坤點點頭,末了又補充道,“老丁,程龍那邊.”
“程龍?”
丁以山的臉色沉了沉,沒接話。
“程龍那邊的麻煩我擋下了,程野那小子不錯,我很滿意。”
“嗯?”
丁以山明顯愣了下,猛地反應過來。
他今天還給江川說,要幫程野把程龍留下來的麻煩擋一擋,就是想著給劉坤說一聲讓他幫幫忙,結果這一開會下來,竟然給忘了。
但現在,劉坤竟然主動提起,他他怎麼也發現程野了?
“怎麼,你也發現他了?”
“嗯。”丁以山沉吟了下點頭道,“資料是錯的,他不一樣。”
“資料那東西看一眼就得了,這些年你專注凝聚信念,把底層的事全丟給哈林,只靠那些資料已經有些脫節,現在該慢慢接手回來了。”
劉坤思索著安排道,“程龍的舊怨,超凡者級別的我替他擋了,但那些半步超凡,我沒法插手,畢竟當年不少人被程龍搞得家破人亡,雖說最後是那些人有錯在先,但血仇這東西,你懂的。”
“程野要是留在城內,沒人敢動他,但你要是打算把他放去外城溜一圈,該來的總會來。”
“這個.”丁以山朝遠處招了招手,江川立刻小跑過來。
他身上的藍光炎王似乎很不舒服,不耐地哼了聲,化作一道火光鑽回靈體空間。
“大人,劉署長。”江川躬身行禮,大氣不敢喘。
“江川,程野現在是什麼實力?”
“呃”江川愣了愣,顯然沒料到會問這個,仔細回想道,“應該到了軍團精銳的層次,已經在接觸四力了,第一道練的是龍力,進度挺快。”
“龍力.”劉坤微微頷首。
這個年紀能摸到四力門檻,確實算快。
但這還遠遠不夠,來個開筋關的就能輕鬆拿捏,更別說抱胎境、天人合一,以及那些半步超凡。
“這樣,老丁。”
劉坤沉吟片刻,“我讓小雙跟你,保護你一段時間。你暫時不用出城,呆在防線內應該不會遇到太多麻煩。”
他頓了頓,繼續安排:“於宏派來的人,讓他們暗地裡保護程野,江川過去明面上站臺,至少要擺出我們檢查站的態度,讓那群“垃圾”知道分寸。”
當年兩人從底層往上爬時,都培養了心腹。
江川是丁以山的左膀右臂,而馮雙則是劉坤的心腹,兩人目前都是半步超凡的實力。
“這”
江川愣了下,跟了丁以山這麼多年,眼下局勢正是吃緊的時候,他要是走了.
“聽劉署長安排。”
丁以山直接點頭,“小雙脾氣躁,在我這裡還能收斂些,讓她去接觸程野,怕是三天兩頭就要吵起來,反而麻煩。”
“明白。”
江川見丁以山都這麼說了,再無異議,躬身應下。
更何況他之前就跟丁以山提過要去保程野,如今正好順了心意。
“行了,阿川,去那邊等著吧。”
劉坤揮揮手,語氣裡帶上了一絲疲憊,“我和老丁再說兩句話,說完就回去睡覺。熬了這麼久,得休息好,才能打接下來的硬仗。”
支開江川后,劉坤往地上一蹲,拍了拍身邊的空位。
丁以山心領神會,也跟著半蹲下來。
夜風捲起地上的塵土,拂過兩人沾滿疲憊的臉頰。
“老丁,還記得嗎?”
劉坤望著遠處黑沉沉的荒野,忽然笑了,“當年咱倆總這麼蹲著,就在檢查站那座破哨塔下面,望著外面灰濛濛的天發呆。”
丁以山頓時笑了,眼角的皺紋擠成一團,“怎麼不記得?那時候總想著,什麼時候能把幸福防線往外推十里,什麼時候能把川市廢墟徹底清出來,變成咱們說了算的地盤。”
“是啊,一晃這麼多年了。”
劉坤撿起塊小石子,在地上隨意划著,“當年的哨塔早被感染體沖塌了,弟兄們也換了一茬又一茬,胳膊上的疤結了又掉,掉了又結,也就咱倆,還能一直堅守本心,守著這爛攤子。”
“不過當年咱們蹲著,想的是怎麼活下去,後來蹲著,想的是怎麼爬上去,現在蹲在這裡”
劉坤頓了下,指尖的石子懸在半空,目光忽然變得格外亮,彷彿燃著滾燙的熱意:
“是時候,實現咱們的夢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