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小區，程野摸出防務通看了眼。
醫療申請果然已經被檢查站審批透過，而且分配了專屬醫療所。
‘幸福’醫療所。
點開位置，就在緩衝區南郊，離南檢查站也不遠。
“緩衝區目前還在運營的醫療所共有八個。”
江川快步跟上來解釋，兩人心有靈犀的沒有戳破剛剛的事。
有了這層默契，這會兒他是真把自己當成了檢查站派來送人的辦事員，語氣透著熟門熟路的穩妥。
程野也不客氣，有個瞭解情況的人帶路，想來能省不少麻煩。
交談反倒自然起來。
“五個對外醫療所之外，另外三個是對內的，分屬三大軍團，每個軍團各佔一個。”江川邊走邊說，“檢查站用的就是幸福軍團的醫療所，他們計程車兵基本不怎麼受傷，偶爾受傷也會去內城接受治療，不會來緩衝區這個，所以這裡相對空閒。”
“那醫療費用怎麼算，用貢獻點還是幸福幣？”
“醫療費用？”
江川愣了下，不由失笑道，“程檢查官運氣好，看來是從沒去過醫療所，咱們幸福城啊，不管內城還是緩衝區，所有醫療所都是免費的，只要有居民證件就能得到救治。”
“全程免費？”
“對。”
“那要是自己好勇鬥狠，和人打架鬥毆被砍傷，也能免費？”
“任何情況都可以，所有費用由幸福城承擔。”
好傢伙。
沒想到理想派全免電費也就算了，竟然連醫療費用都全部免除。
不對。
腦子裡忽然閃過朱翔前兩天說過的話，程野微微皺眉，接著問道：“那去了就能馬上得到治療嗎？”
“得分情況，如果有空床位就可以，要是沒有”
“沒有床位可以自己買藥嗎？”
“不行。”江川搖頭，“醫療物資屬於管制物品，只有檢查站的外勤車隊能按配額購買.嗯，外來商隊也能買，但價格高得離譜，尤其是那些加了異化結晶的特效藥，都是各庇護城的立身之本，哪能隨便外流。”
“沒有床位，連藥都買不到”
程野暗暗咋舌，這才明白朱翔為什麼會有推行私人醫療的想法。
這要是傷得重，又碰不到空床位，豈不是隻能在外面等死？
另外，既然全民免費醫療，那醫療所的收入就只能靠上級撥款。
而醫療領域的進步依賴持續的科研投入進行技術更新，單一的撥款模式顯然難以支撐這些長期成本。
久而久之，怪不得會放棄對感染源的對應藥品研發。
正想著，一輛大金盃停在了兩人身前，是檢查站的公車。
司機下車，恭敬笑道：“這兩天去南北站的公交車都被遷徙者佔滿了，程檢查官，站長特批了您公車使用權，醫療期間隨叫隨到。”
“那真是太方便了。”
程野微微點頭，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身旁的江川。
後者面色如常，半點看不出異樣。
丁以山的人？
上了車，程野靠在椅背上暗暗思忖。
這個時間段還能派人過來的，絕不可能是西人那邊，就算是西人，也不會派個東人辦事員。
難道是丁以山知道了我被理想派投資，特意派人來試探？
想了想，程野不甚在意地搖了搖頭，很快將這些沒根據的猜測拋到腦後。
說到底，還是角海星帶來的底氣太足。
哪怕真要涉足檢查站內的派系鬥爭，他也絲毫不虛，至少不怵這些暗地裡的手段。
有了這層底氣在，再加上明面上他是程龍的唯一繼承人，程家人雖然給檢查站帶來了一波波“傷害”，但同樣也有茫茫多的人欠著程家的人情。
說句實在話，明面上，誰敢動他？
車子一路往南，到了下午這個時候，路上的遷徙者已經少了許多。
因為一出去就要天黑，實在太過危險。
大多數遷徙者都是摸黑起身趕路，從夜裡走到天亮，沒幾個人敢選在晚上出發。
“程檢查官，能被社群居民這麼尊敬愛戴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呢。”
看程野不說話，江川不忘“初心”，再次試探起來。
然而讓他無比意外的是，程野似乎完全沒有藏著掖著，竟直接道：
“是啊，感染潮爆發那晚，我帶著他們衝去衝殺了幾圈，那幸福三等功就是我帶人賺回來的，能不感激我？”
“嗯？”
江川怔了下，連忙將這條資訊記下，“那您沒有遇到危險？”
“咋可能，我遇到三個融合體呢，兩個初級，一個高階。”
互相試探就是這麼簡單。
程野放慢語速，餘光落在江川臉上，將那抹驚訝盡收眼底。
誒，難道檢查站不知道那晚發生了什麼？
只一瞬間，程野腦子飛速轉動，如果不是知道理想派而過來試探我，難道是想著拉攏我了？
這倒是個好訊息。
從劉畢打回來電話的時候，丁以山就已經開始在釋放善意。
但好像因為程家人的緣故，導致這抹善意釋放的速度很慢。
如今江川的到來，恰恰驗證了他的判斷。
念及於此，他故作慶幸道，“還好內城的指揮中心聯絡了我，幫我提供了足夠的資訊支援，我才能打贏那高階感染體。”
“指揮中心？”
江川再愣，這次非常明顯，足足愣了兩秒才回過神來。
意識到程野正盯著自己，才連忙擠出一絲笑容：“高階感染體可不好對付，程檢查官身手真是不錯。”
“我正兒八經的訓練也只有三個月，肯定比不上你們這些高手。”
程野搖搖頭。
在這片廢土，實力和腦子並不畫等號，尤其是練武到極致的人，腦子大多比較“單純”。
江川雖然比劉畢強上一些，但也沒有強到哪裡去。
既然知道了他的目的，程野索性滔滔不絕地說下去，“而且指揮中心看我表現不錯，天元社群也配合得好，特意獎勵了社群兩萬貢獻點的建設資金，由我監管，負責b-7區的開發，你那會去的時候，應該看到了吧。”
“看，看到了。”
江川點點頭，自己都沒察覺聲音裡帶了點結巴。
“你回去檢查站可別給人亂說啊，我是看咱倆有緣才告訴你的。”
程野咧嘴笑了笑，話鋒一轉，“其實不是那些人尊敬我，是我能給他們帶來利益，大家互惠互利，才能走的下去。”
在互惠互利上，他微微加重了語氣。
江川聞言一怔，臉上飛快掠過一絲似懂非懂的促狹，卻又轉瞬歸於平靜，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他不傻，跟了丁以山這麼多年，自然聽得懂程野話裡的弦外之音。
這些聰明人，總會將真正的目的藏在話裡讓你領悟。
領悟不到，那就是字面意思，但要是能領悟到，卻是截然不同的另一重意思。
一路無話。
程野側著頭看向窗外掠過的街景，江川則反覆琢磨著一下午見到的事，盤算著該如何向丁以山彙報。
來到緩衝區三個月，他有不少地方沒踏足過。
醫療所就是其中之一。
車子駛出市區沒多久，不遠處就出現了一片建築群。
三棟六層小樓被一圈斑駁的圍牆圈在裡面，樓體上分別掛著“門診”“住院”“急救”的牌子。
靠近外側的大樓側面，牆皮剝落處還隱隱能看到‘醫院’兩個字的舊印記。
“這裡以前是醫院嗎？”
程野好奇地打量著，有些奇怪。
“是！”江川回過神來，出聲解釋，“以前緩衝區沒有醫療所，只有兩座醫院，一座叫幸福醫院，對內服務，另一座叫樂福醫院，面向居民。後來因為治療效率太低，被醫務署拆分重組，改成了現在的醫療所，讓它們互相競爭。”
“可要是不收費，只靠上面撥款，效率只會越來越低吧？”
“嗯？”江川愣了下，但最終還是點點頭，“確實是這個道理。最開始上面只看治癒率，結果各大醫療所發現接診人數一多，週期治癒率就會下降，便開始故意延長治療週期，等統計結算時再讓患者集體出院。”
“後來指標改了，加上了患者數量、滿意度評分、成本控制這些，但這麼一改，醫生們又因為工作負荷重、回報低而心生倦怠，慢慢就出現了敷衍診療、推諉患者的情況。”
“那不打算改一改呢？”
“早就說要改了，按上面的意思，是要改成三個核心醫療站，和幾十上百個流動醫療點，核心站負責重症救治，流動點處理輕傷和常見病，順便篩選重症患者送過去。”
江川似乎對這一套並不抱什麼希望。
“核心醫療站還是沿用現在的全免醫療模式，但下面的流動醫療點要改成收費加免費並行。”
他頓了頓，解釋得更具體些，“簡單說就是藥品免費，醫療服務收費。每個流動醫療點有固定的藥品配額，一個月的量用完了就沒了。而收到的服務費，可以用來發展自己的醫療點，培養新人、購置儀器什麼的都能用。”
“還有套評分體系，根據患者滿意度、治癒率這些指標來定。評分高了能升級醫療點等級，等級越高，拿到的藥品配額就越多，還能申請到更多撥款。”
醫療點互相競爭？
程野一聽，就立刻品出來這套模式顯而易見的弊端。
核心醫療站雖然兜底了重症病人，留給醫療點的都只有輕症。
但輕症之間，亦有差別。
收費治療，藥品有限，那會不會出現醫療點為了賺更多收入、拿更高評分，只願意接收那些肯定能治好的病人，或者是那些能支付更高費用的病人？
“另外，醫療點需要社群認領才能成立，也不知道上面改這套到底想幹啥”
“認領？”
程野微微一怔，隱隱抓到了理想派改革緩衝區的脈絡。
無論是社群管理，還是這套醫療點的認領制度，似乎都在將緩衝區推向某個極端。
只是這絲脈絡尚未理清，隨著車子穩穩停在門診部門前，暫時被他存在了腦子裡。
“到了，我去幫您辦理住院。”
“麻煩了。”
還是有默契好啊，互相試探後，江川已經不再做表面功夫了。
不然現在還得拉著他去看一圈醫生，一番檢查分析下來，最後才能落實住院的事。
等了約莫四五分鐘，江川拿著一個信封走出，遞過來。
程野低頭掃了眼，信封表面寫著住院部5樓505，開啟一看，裡面是幾張單據，還有一張卡片。
“程檢查官，這卡片既是房門鑰匙，也是您的消費卡。醫療期間費用雖說全免，但吃飯和使用部分設施還是要收費的，都能用這卡刷，費用由檢查站承擔。”
嘶。
又一次體會到特權的便利，程野心裡只剩感慨。
理想派確實將檢查官的地位抬到無限高，若不是走上了爭權奪利的路子，現在說不定真會有檢查官為這些特權賣命。
“程檢查官，如果您需要用車，直接聯絡檢查站公號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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