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麟的聲音在餐廳裡陡然沉了下來，手指在桌面上輕輕一叩。
燭龍的投影立刻調出一組全息資料，懸浮在餐桌中央旋轉展開——那是三年前太空電梯基站的慘烈事故現場影象。
“七人死亡，二十三人重傷，直接經濟損失八十億。”
陳麟的指尖劃過一個個資料標籤，“處理了三個基層負責人就結案了？周負責人，你覺得這種處置經得起推敲嗎？”
周宏的喉結明顯滑動了一下，他端起茶杯的手在空中懸停了半秒才送到嘴邊。
陳麟注意到他無名指上的戒指在燈光下泛著不自然的金屬光澤——那是市面上最新款的生理訊號監測器，通常只有心臟病患者才會佩戴。
“陳會長，那起事故確實令人痛心。”
周宏放下茶杯時，杯底與托盤發出一聲輕微的碰撞，“但調查組當時已經確認是材料供應商提供了不合格的碳奈米管……”
“是嗎？”陳麟突然轉向燭龍，“調取事故基站最後三天的量子日誌，重點標記所有異常能量波動。”
銀髮少女的眼中資料流暴漲，一組複雜的波形圖瞬間鋪滿半個餐桌。
在某個時間節點上，三條紅色曲線同時出現陡峭的峰值。
“這三個峰值，”陳麟的指尖點在紅線上，“與火星極地礦脈的超導體共振頻率完全一致。”
“周負責人，能解釋為什麼事故基站會檢測到火星礦石的訊號嗎？”
餐廳角落的盆栽植物突然無風自動，燭龍的裙襬投影泛起漣漪——這是量子計算機遭遇強幹擾時的視覺化表現。
陳麟餘光瞥見張銳在門口一晃而過的身影。
林負責人突然站起身：“陳會長，這些技術細節恐怕需要專業……”
“林老，”陳麟罕見地打斷了他，“您在中原省主政二十年，應該很清楚紅龍協會最忌諱的就是技術腐敗。”
他調出一份加密檔案投影，“這是當年被壓下的檢測報告，基站斷裂面有奈米級自組裝痕跡。”
周宏的戒指突然亮起警示紅光，他猛地攥緊拳頭。
陳麟視若無睹地繼續道：“而現在，同樣的奈米技術出現在新星材料的實驗室裡，同樣的火星礦石，同樣的……”他故意停頓，“審批漏洞。”
餐廳的燈光忽然暗了一瞬，燭龍的聲音同時響起：“會長，檢測到b-7區奈米單元出現異常增殖，已突破三級安全閾值。”
陳麟紋絲不動，目光鎖死周宏微微發抖的嘴角：“看來今晚要談的不只是歷史問題了。”
“趙秘書長，通知監察組……”
“陳會長！”周宏突然提高音量，“這其中一定有誤會……那個基站事故真的只是……”
“只是什麼？”陳麟的聲音輕得像把刀，“只是你們派系斂財的犧牲品？還是說……”
他忽然調出一組資金流向圖，“周公子在火星礦業那5%的乾股，比七條人命還重要？”
全息圖上，一條紅色資金鍊從太空基站承包商蜿蜒連線到火星礦業，再分叉進入三個離岸賬戶。
其中一個賬戶去年的轉賬記錄裡，赫然有給陳筱勘探隊的五筆大額匯款。
林負責人臉色瞬間慘白：“陳會長，這……這不可能……”
“我也希望不可能。”陳麟站起身，西裝袖口的紅龍徽章在燈光下泛著冷光，“但燭龍的資料從不出錯。”他轉向門口，“張技術員，既然來了就別站在外面了。”
張銳踉蹌著走進來，白大褂上沾著可疑的紫色熒光粉末。
他嘴唇顫抖著看向周宏，眼裡滿是驚恐。
“b-7區的奈米單元，”陳麟緩步逼近張銳，“是用基站事故現場回收的材料改裝的，對不對？”
張銳手中的資料板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周宏突然暴起：“你血口噴人！我要向上都的監察委……”
“周宏！”
林負責人一聲厲喝，“在陳會長面前還敢放肆！”
老人轉向陳麟時聲音已經帶上哽咽，“陳會長，我……我有重要情況彙報。”
林負責人深吸一口氣，雙手扶著餐桌邊緣緩緩站直身體。
他那雙佈滿皺紋的手在微微顫抖，但聲音卻異常清晰：“陳會長，太空基站事故的調查結論……是我親自批准的。”
餐廳內一片死寂，連燭龍投影的資料流都暫時凝固了。
周宏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這位共事二十年的老領導。
“材料檢測報告確實被動了手腳。”
林負責人摘下胸前的中原省徽章，輕輕放在桌上，“當時這邊的財政吃緊，這個基站關係到三個國家級科研專案……我默許使用了那批不合格的碳奈米管。”
陳麟的目光如鷹隼般銳利：“所以七條人命就為科研專案讓路了？”
“不！”老人突然激動地拍桌，“事故發生時我根本不知道……”
他的聲音突然哽住，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泛黃的照片推到陳麟面前，“死去的一個科研人員是我大學同窗的兒子，我怎麼可能……”
照片上，年輕的技術員站在嶄新的太空基站前笑容燦爛。
陳麟注意到背景裡隱約可見的行星開發署下屬太空基站的巨大標誌。
燭龍突然出聲：“已核驗，事故中首位遇難者王志遠，系火星勘探局前工程師，三年前借調至基站專案。”
銀髮少女的投影調出一份人事檔案，“其妻現為該省內0331太空基站部門財務部副主任。”
周宏突然冷笑：“林老，現在裝什麼清高？當年批條子的時候……”
“閉嘴！”
林負責人猛地轉身，“那些所謂‘特別經費’最後進了誰的海外賬戶？周宏，你真當我不知道你兒子在火星礦業乾的好事？”
陳麟抬手製止了爭執，指尖在照片邊緣輕輕摩挲：“林老，您剛才說有重要情況彙報？”
老人頹然坐回椅子：“三個月前，王志遠的妻子給我寄了份材料。”
他從內袋取出一個微型儲存器，“基站事故前一週，她丈夫發現奈米管在特定頻率下會變異成……”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會變成活的東西……”
陳麟立刻就皺起眉來：“我怎麼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您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了。”
老人將東西雙手遞給了陳麟，陳麟接過微型儲存器，指腹在冰涼的金屬表面摩挲了一下。
他注意到這個儲存器邊緣有細微的磨損痕跡，顯然被反覆使用過多次。
“燭龍，三級防護掃描。”
陳麟將儲存器平放在桌面上。
銀髮少女的投影雙手交迭，一道淡藍色的光幕將儲存器籠罩。
三秒鐘後，光幕轉為綠色：“無惡意程式，量子加密等級b，需要生物金鑰解鎖。”
林負責人伸出顫抖的右手食指，在光幕上輕輕一按。
儲存器發出“滴”的一聲輕響，投射出一段全息影像。
畫面中，銀灰色的奈米材料在實驗艙內緩慢蠕動，表面不時泛起詭異的紫色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