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看周珂蕊,目光似乎穿透了牆壁,投向了那片遙遠的、正被未知恐怖啃噬的深空。
“那麼,”他再次開口,聲音依舊平穩,但每一個字都像淬火的鋼鐵一樣沉重,“留給我們的,只剩下兩個方向。”
他豎起一根手指,指尖彷彿凝聚著毀滅的意志:“第一,絕對的、徹底的毀滅。”
“目標:udf-7243引力透鏡異常區域內的‘后土號’及其攜帶的‘奧米茄碎片’,以及所有被其轉化汙染的空間。”
“包括但不限於:定向投放‘奇點炸彈’,引發可控的區域性時空坍縮;或利用udf-7243本身的引力透鏡特性,引導來自銀心或鄰近星系的伽馬射線暴進行區域淨化;甚至……考慮啟動‘歸零’協議的雛形方案——製造一場人為的、超維跌落,將那一片區域從我們認知的宇宙泡結構中強行‘剝離’。”
陳麟頓了頓,目光銳利如刀鋒掃向周珂蕊:“代價:我們將永遠失去‘后土號’可能保留的任何資料,引發不可預測的大範圍時空漣漪,並且我們無法確定這種毀滅是否能真正終結這種‘規則病毒’,還是僅僅將其驅趕到宇宙的其他角落,甚至使其變異得更加不可控。”
他豎起了第二根手指,手指微微彎曲,彷彿在觸碰無形的深淵:“第二,主動的、極端危險的‘接觸’。”
“目標:理解它,理解它的運作機制、能量源泉、傳播方式和……弱點,不是我們之前那種小心翼翼的逆向工程,而是主動的、帶有強烈目的性的互動,甚至是‘刺激’和‘試探’。”
“我們可以利用‘燭龍’核心在亞空間的殘餘資料錨點,利用零點場脈動本身作為‘天線’,嘗試建立一種非常規的、非邏輯的資訊通道。”
“派遣一支‘概念特遣隊’——不是傳統的救援隊,而是由最頂尖的模因學家、現實拓撲工程師、甚至是具備高度犧牲精神的‘感知者’組成的隊伍——攜帶特殊裝備,嘗試在物理和精神層面同時‘接觸’那個被轉化的空間,尋找其核心邏輯悖論或可以被利用的‘規則漏洞’。”
陳麟的眼神變得異常深邃:“當然了,這是主動擁抱深淵,接觸者可能瞬間被轉化、邏輯崩解、意識湮滅。”
“並且我們的任何試探行為都可能加速‘病毒’的擴散和適應,甚至可能直接將其引向太陽系。”
“這是成功率未知、生還率極低的絕境賭博。但惟一可能的收益是……如果我們能成功解析其核心規則扭曲的模式,哪怕只是一部分,我們就有可能找到一種與之共存的‘防火牆’,或者一種真正能將其‘中和’而非‘毀滅’的手段。”
陳麟放下手,雙手撐在光滑的桌面上,身體微微前傾,一股無形的壓力瞬間籠罩了整個辦公室。
他直視著周珂蕊,也彷彿透過她看向整個紅龍協會、看向人類文明那渺小而堅韌的火種。
“周博士,你是首席研究員,告訴我,哪一個方向,是我們這個種族,在深淵臨門之際,最不該選擇的等死之路?”
他沒有問“哪個更好”,也沒有問“成功率多少”。
他問的是——哪一個方向,不是等死。
他將這柄滴血的、重若千鈞的雙刃劍,遞到了周珂蕊,以及她所代表的科學團隊面前。
決策的意志,他已經準備好承擔;但通往深淵或毀滅的道路,需要智慧作為探路的火把。
周珂蕊的指尖在離開會長辦公室時不受控制地輕顫著。
走廊的應急照明在她視網膜上投下跳動的紅痕,像極了模擬器中那個脈動的幽紫核心。
“所有禁區特勤組成員,a級加密會議,五分鐘後。”
實驗室的門在她面前滑開時,爭論聲如潮水般湧來。
張院士正將量子退相干模型砸向牆面:“……用機率雲包裹接觸者?這層防護在規則病毒面前就是張紙!”
而角落裡,年輕的拓撲工程師林寒默默展開一組克萊因瓶結構的防護服設計圖。
“安靜。”
周珂蕊的聲音讓所有爭論戛然而止。她將陳麟給出的兩個選擇投射在中央,資料流如荊棘纏繞每個選項:“會長給了我們120分鐘,現在還剩117分28秒。”
與此同時,陳麟這邊的智囊團正在發生更劇烈的分裂。
軍事上的負責人拳頭直接砸在桌上:“我看乾脆就直接啟動歸零協議好了!每拖延一分鐘,那東西就可能變異出新的傳播方式!”
而首席模因學家白夜卻連忙擺手:“趙將軍,這和之前的那些東西可不太一樣,千萬不能這麼簡單的認為這些東西能夠被我們人類的物理武器消滅掉……”
“那你說怎麼辦!”
“我建議使用陳會長提及的第二種方案……”
智囊團的會議室幾乎要掀翻屋頂。
趙將軍的咆哮和白夜博士急促的辯解交織成一片混亂的噪音,其他專家或激烈爭論,或沉默皺眉,空氣中瀰漫著絕望與焦躁的硝煙。
每一個方案都被迅速解剖出致命的缺陷,每一分鐘流逝都像重錘敲在人類文明的倒計時器上。
“夠了!”
陳麟的聲音不高,卻像冰冷的鐵鉗扼住了所有喧囂。
他疲憊地揉了揉眉心,目光掃過這群人類智慧的頂尖代表,看到的卻是前所未有的分歧與無力。
“爭論不能為我們贏得時間。繼續分析現有方案的可行性與風險係數,我需要……更清晰的視野。”
就在這時,他手腕上加密通訊器的指示燈急促閃爍,一個只有他能識別的編碼——來自周珂蕊。
資訊內容極其簡短:【方案c,可行路徑。緊急會議,座標:深潛實驗室。】
陳麟霍然起身,無視身後瞬間安靜下來、充滿驚疑的目光:“你們繼續,白夜博士,你負責梳理所有反對接觸派的顧慮,形成報告。”
他大步流星地離開,留下智囊團面面相覷。
深潛實驗室的全息投影上,不再是荊棘纏繞的兩個選項,而是一個閃爍著幽藍色光芒、結構極其複雜的拓撲模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