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氣如霜霧般緩緩盪開。
見雪踏上湖岸,四周頓時陷入死寂。
無數魔物跪伏在地,臨近幾個侍奴惶恐不安的情緒卻怎麼都掩飾不住,誰都不敢賭這位大人發現寵姬不見了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他周身魔氣亂竄,刺骨寒意肆虐,顯然還未將那些吞噬的魔氣完全煉化。
但想到她還在岸上,這些時日總是對他諸多抗拒,就不想讓她看見自己吞噬魔物的猙獰模樣。
就像在萬骸關時那樣,她似乎對他吸納弱者魔氣很是恐懼。儘管在見雪眼中,這本就是最簡單的生存之道,不明白她為何要怕。
可還是硬生生壓制住了體內翻湧的魔息。
岸上跪了一地的人,他連個眼神都沒有給。
反正都是要死的。
他沒有理會那些人慌慌張張的異狀,視線徑直落在他先前安置凡人的地方。那裡沒有受到半分波及,他一直剋制著肆意的魔氣,不讓它往那裡凌虐。
可現在那裡空無一人,周圍倒是跪了幾個澗血城的奴僕。
見雪蹙眉,往倒塌的繡樓走去。
斷裂的梁木斜插進地面,紗帳半掛在傾斜的一角,他踏過滿地碎石,垂眸看向妝臺。
妝奩翻倒著,珠釵散落一地,看上去被人翻箱倒櫃過。
卻不見人。
殘垣斷壁間,唯有塵埃浮動。
他抬手,五指凌空一握,一個神色倉皇的侍奴頓時懸空,抓撓著被隔空扼住的咽喉,雙腳離地浮在他面前。
“她呢?”
“城……城主...”侍奴面色漲得紫紅,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夫人…不見了……”
嗡的一聲,見雪腦海中響起一聲轟鳴。
“什麼?”
周遭更靜了。
只剩下那個侍奴顫抖的聲音斷斷續續,“夫人剛剛還在,見到我們時說……讓我們去湖中助您。”
他不敢提將領的事,生怕再生波瀾。
可波瀾已然掀起。
男人眸中血色驟現,周身流竄的魔氣如決堤,轟然爆發,狂暴的威壓瞬間碾壓方圓數丈,一眾魔物在扭曲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
侍奴慘叫一聲,整個身體如斷線風箏般飛掠墜落。
未來得及觸地,便在空中化作齏粉。
當幾位勉強抵禦住魔氣的中將回過神來時,城主的身影早已消失無蹤。
那凡人女子的出逃著實令人意外,更令他們暗自心驚的是城主的態度。看起來分明是將那姬妾放在了心尖上。
果真是紅顏禍水。
但轉念一想,一個手無寸鐵、享盡榮華富貴的凡人為何要逃?甚至不等他們出手就先行離去,這倒是在意料之外。
魔將強忍著胸口的悶痛起身,低聲對身旁侍從吩咐,“即刻去黃泉渡,尋幾個凡人來,要樣子像她的,眼睛、頭髮、神態舉止…都要照著那寵姬的模樣找。”
……
走了許久,仍然在原地鬼打牆,玉箋蹲下身仔細檢視四周,發現了幾處奇特的石陣。
也不知道為什麼,她腦海中隱約浮現出“陣法”這個概念,甚至產生了一種自己稍作調整就能破陣離開的直覺。
這就很荒謬了。
她後背發涼,心跳得很快,伸手緩慢撥弄石塊,重新排列組合。
脖頸手心滲出了一層薄汗。
不可能的,她怎麼會搞這些神乎其神的東西……玉箋指尖不受控制地發抖,莫名其妙的順著直覺擺下來,覺得就應該是這樣的。
詭異的是,她竟然真的擺對了這個陣法。
繼續往前走,她的雙腿發軟,腦海中一陣陣眩暈。
這太不對勁了。
她一個受過唯物主義教育的現代學生,也從來沒有接觸過六爻周易之類的玄學,怎麼可能懂得破解陣法?
可事實就擺在眼前,她確實從這片鬼打牆中走了出來。
電光火石間,她突然想起見雪說過曾見過她。
難道……他真的見過自己?哪個自己?什麼時候?
她想的太過投入,連周圍不知何時悄然凝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霜都沒有發現。
護身法器將寒意隔絕在外,玉箋無知無覺走出密林,直到腳下一滑,手掌摁在地上,才終於感覺到冷。
她忍著腳踝處熟悉的刺痛勉強站起,捂著嘴沒發出聲音,怕驚動了周遭的魔物。
這條腿先前扭傷過,前些日子一直被精心調養著,才好不容易康復過來,這一摔腳踝又開始疼痛,不停地打著哆嗦。
她扶著樹幹,沿著幽僻的小徑蹣跚前行,一路上謹慎地躲避巡守,朝著出城的方向走去。
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
快些,再快些。
不能被發現。
逃出這裡,逃到人間,擺脫書中既定的悽慘下場。
城門輪廓已隱約可見,在陰沉的天色下像一座巨大的墓碑。
面前卻陡然壓下一片陰影,瞬息間將天光盡數遮蔽。
玉箋緩緩仰起臉。
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高挑冷峻的人影。
他一身黑衣立於高處,漆黑的長髮順著肩頭垂落,周身翻湧著未來得及消化的凌厲魔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