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鳳。
只有鳳的眼睛,是純粹的鎏金色。
這世上竟真的有鳳,還就在這座畫舫上。
傳說中鳳公凰母,崑崙破陣的鳳凰,是男子。
滄瀾淵緩緩坐在榻上。
崑崙神裔最後的直系血脈,卻自出生起便無父無母,被幾個西荒家族以整座神山為陣眼,佈下了逆天的大陣,將其困於陣中,溫養成極惡邪煞。
它的涅槃來得異常恐怖,火紅的琉璃真火幾乎焚燒了大半崑崙。
血鳳破陣而出的第一日,就在西荒大妖的指引下血洗了一座城池,輕描淡寫間取了冥魔域萬魔性命。
那之後,他化出人形,雙手沾滿血腥,犯下了無數罪行。
血鳳過境之處,皆是一片屍山血海。
他的名字成了六界的禁忌,恐懼如洪水般淹沒天地。
最終為天道不容。
天罰降臨的那一天,萬鈞雷霆擊中邪脈,劈開了大陣的堅固壁壘。
在山石崩裂的混亂中,鳳凰消失無蹤。
原本都以為他灰飛煙滅了,但最近,那些當初參與血陣的大妖接二連三被掏了妖丹,死狀悽慘可怖。
如此手法,西荒世家聞風而動,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鬣狗。
恐懼壓不住蠢蠢欲動的貪念,誰不想將最鋒利的殺器據為己有。
滄瀾族原本是分不到這杯羹的。
可沒想到,未婚夫人的慘死,竟讓他嗅到蛛絲馬跡。
有人在尋找,有人在自保。
極少的古族才知道,鳳凰永生不死,是為神鳥,心頭血是千年難得一見的靈藥。
醫死人,肉白骨,可逆天而為。
可以助他成就大道,鋪就大統之路……
滄瀾淵指尖緊緊攥起,走到窗邊捏了個法訣,“速去告知族中長老,崑崙丘最邪惡也最強大的魔物,就在不周山。”
一隻靈鳥從他手中飛出,振翅高飛,眨眼間便消失在了江霧中。
滄瀾淵又吩咐侍衛將虺蛇的屍身收好起來送還給她的母家。
等了一會兒,卻發現侍衛遲遲沒有動靜。
他停下動作,緩緩轉過頭。
帷帳之外,侍衛跪立在地,看上去並無異樣。
可走過去,滄瀾淵卻發現,他的臉色異常灰敗。
就像……死人一般。
滄瀾淵伸手在侍衛頭頂一探,臉色劇變。
跪在腳邊的人不知何時成了一具空殼,魂魄盡失。
這時,他才察覺到,周圍安靜得近乎詭異。
窗外似乎有影子在隨風晃動。
滄瀾淵渾身緊繃,手已經悄悄地摸向了腰間的劍柄。
外頭已經天光大亮,隔著一層薄薄紙窗,烏金紅輝將搖晃的影子越拉越長,黑影直直侵入腳下。
他推開門,猛烈的腥氣撲面而來。
恰有雷鳴閃過,只見整個院落堆積著無數的屍首,血肉翻滾,黑壓壓掛在楓樹上,猩紅詭異。
一剎那,滄瀾淵渾身血液逆流。
原來印在窗戶上那些搖搖晃晃的影子,不是樹影,而是一個又一個滄瀾族人的身體。
密密麻麻,淹沒視線。
他們的頭髮死死纏繞著凸起的雕樑,懸掛在簷角下,胸腹撕裂,腳下彙集著一灘灘腥臭的血水。
“咔噠”……
有人來了。
腳步踩過磚瓦,不緊不慢。
滄瀾淵捏碎刀鞘,手背青筋暴起。
轉過身,目光中映入一道高挑的人影。
對方穿著樸素。
灰暗的麻衣包裹著修長的軀體,似乎是這間畫舫上最尋常的下人。
可下人不會長成這副模樣。
這幅令人遍體生寒,幾乎要將空氣都割裂的冷峻美麗。
搜魂時看到過的淡金色眼瞳轉動,此刻不帶溫度地望著他。
整個不周山都在這一剎那,因他的目光,萬籟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