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裡,你怎麼還看得到別人……這可不行。”
“阿玉,那是他自己選的路。”
“咔嚓”一聲,浮月公子送的簪子斷開,碎片散落一地。
唐玉箋被他嚇到,大氣都不敢喘,害怕地想,長離流這麼多血,不會死吧?
“長離,你怎麼了……”
少年用臉蹭了蹭她的髮絲,手指輕輕插入唐玉箋髮間,緩緩撫摸。
“阿玉知道什麼是喜歡嗎?”
她剛想要回答,卻被他打斷。
“阿玉怎麼可能明白。”他輕聲說道。
“我來告訴阿玉。”長離說,“喜歡的感覺,就是疼。”
何為喜歡?
長離不需要深思,因為那些將他囚禁在血陣中的老東西們已經給了他答案。
殺器不需要七情六慾,他必須無慾無求,這樣才不會生出反抗之心,變得易於控制,所以如果殺器動情,便會被血咒噬身。
喜歡就是刺痛,是傷害,是流血,這樣便不再敢於去喜歡。
唐玉箋看向他。
他說得很認真。
她被引著,問了一句,“那你疼過嗎?”
長離直勾勾地看著她的眼睛。
“我無時不刻都在疼。”
這話來得格外奇怪。唐玉箋再遲鈍也知道,下午她對浮月公子說喜歡的時候,被長離聽到了。
他有時的確有些小心眼,不喜歡她和畫舫上別的妖怪多說話,唐玉箋猜測他是因為從小就被人拋棄了,顛沛流離到這尋歡作樂之地,沒有安全感,才會如此。
安靜地任他抱了一會兒,長離這才彷彿漸漸清醒過來,鬆了點手勁。
唐玉箋察覺自己能動了,第一反應便是想看他身上的傷口,長離卻輕輕按住她的頭,慢慢地說,“阿玉,你要記得你說過的話。”
“你說會永遠對我好的,不要騙我。”
長離流了那麼多血,倒是沒讓她多吃兩口。
唐玉箋謹記著他小氣的樣子,倒是沒再三天兩頭往浮月處去。
畢竟對她而言,長離朝夕相伴,在她心中才是最重要的。
那之後不久,偶又一次,管事命令她去給浮月公子送藥羹。
唐玉箋一無所知的過去,到了門口,發現門縫並未合攏。
從門內隱約傳來了古怪的聲音,似乎帶著啜泣的調子,但又不完全是哭,黏稠而纏綿,斷斷續續地傳進耳朵,聽得她渾身難受。
唐玉箋將手裡的東西放在地上,原本想悄悄退離,卻在抬頭時,撞見不堪入目的畫面。
妖精有尋歡天性,浮月亦是如此,畫舫本就是尋歡的地方,賣身你情我願,沒有所謂逼良為娼戲碼。
只是沒想到,她會親眼看見。
四目相對的瞬間,唐玉箋清晰地看到浮月公子眼裡從假意歡愉,到茫然,蒼白的臉上匯聚出痛苦。
再到紅著眉眼,埋下頭。
纖細消瘦的手指抓著身下的綾羅綢緞,費力掩蓋住身子。
從那之後,唐玉箋再看到浮月公子,都會想到那幅他被肆意對待的畫面。
她從此一蹶不振,對男色敬而遠之。
讓唐玉箋最難受的是,她有意將浮月的事情拋在腦後,卻不知浮月一直惴惴不安。
某一日,他帶著一身青紫的傷痕,難堪又隱忍地來找她,嘴唇都是蒼白的,不住顫抖卻說不出話來。
幾次欲言又止,最終說出來的竟是,“對不起,那日讓小玉髒了眼睛。”
大概是看到了當時門外的她面上如何震驚。
後來……
後來她就和浮月漸漸疏遠了。
偶爾聽說浮月,也是他如何虛弱的事。
某一天,他徹底沒了訊息,應是離開了畫舫。
所謂採補爐鼎,原來是要那樣採補。
那樣醜陋的東西,那樣殘忍的畫面。
她不行。
做不到,也不能回憶。
只是她至今也不知道為何那日,一貫細緻謹慎的浮月公子,怎麼就沒關好門。
想到糟心的往事,唐玉箋的狀態蔫蔫的。
冥河上的陰氣更重了。
今夜過了子時,便是人間的祭七月半,中元鬼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