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必須讓他先放開自己。
柔和的聲線和突然的示弱讓長離怔了怔。
唐玉箋討饒一樣催促,“快點。”
頭頂落著存在感極強的視線。
像是要看穿她。
淡金色的眼睛緊緊地鎖著她的身影,讓唐玉箋感到一陣寒意。
長離凝視了她片刻,緩緩地放開了手。
像是被她的話語說服。
失去了懷中充盈的體溫,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顫抖,努力剋制著想要再次抓緊她的衝動,藏進袖中。
無法掙脫長離的掌握,唐玉箋也不敢再有任何動作,她目光遊移不定地盯著地面,不敢抬頭。
“你剛剛為什麼這麼兇?”
唐玉箋拉起袖子,低著頭,沒有看他,“我剛剛都要不認識你了。”
那種強烈的壓迫感在唐玉箋的幾句話間慢慢消散。
目光瞥見唐玉箋手腕上因自己一時失手而留下的紅痕時,長離洶湧陰暗的情緒突然平靜了許多。
“抱歉,嚇到阿玉。”
良久,長離緩和了語氣,“是我的錯。”
唐玉箋卻本能地感覺到長離身上隱藏著某種危險的氣息。
“長離,你不能嚇我,我只是問了一句,你怎麼就這樣?”
她抬手揪住他的袖子,避開了那些會刺激到長離的名字,移開話頭,“今日是祭七月半,外面很熱鬧,冥河上有許多鬼蜮,我都怕他們跟著我,想問問那些經常去人間的妖……是你不要置氣才對。”
她態度放軟,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可憐。
紅痕在過分蒼白的面板上格外明顯,長離眼中只剩下那道印子,沒有去思考她的話中到底有幾分真假。
她是卷軸妖怪,妖氣太弱,所以鬼物都不怕她,卷軸又是最好的附身之物,所以撞見她的鬼都想附她的身。
這話倒是不是完全騙人。
長離帶著唐玉箋坐到美人榻上,低頭拿出幾瓶藥膏,半跪在唐玉箋面前,小心地捧起她的手,動作極輕地將藥膏塗抹在紅痕上。
其實那些印子看著可怕,卻並沒有什麼痛感。
唐玉箋並沒有告訴他,而是讓他垂著眼睛,仔仔細細地,像對待一件易碎的瓷器那樣,將藥膏塗抹在她的面板上。
塗完藥,他低頭輕輕吻了一下唐玉箋的手腕,仰起頭近距離看著唐玉箋的眼睛。
“唐玉箋,你還記得你曾經對我說過的話嗎?你說會永遠對我好。”
他一字一句認真說道,“你說的是永遠,不能變。”
這話聽起來莫名帶著一絲古怪,可確實是唐玉箋說過的話。
那時她剛將長離帶進自己的真身,對他有著莫名的責任感。
她總是喜歡託著下巴坐在旁邊笑眯眯地喂他吃東西,她帶來的那些東西往往都是樓裡那些花魁小官不願吃的,又或是貴客賞賜的。
唐玉箋最愛喂他的是蜜餞。
他不喜甜膩,卻對她的關懷漸漸上癮,總會在她吃甜糕時湊過去,於是她就會停下,然後把剩餘的,盤子裡被她咬了一半的糕點餵給他。
他也會握著她的手,將她柔軟指腹上殘留的糖霜蜜汁一點點地舔乾淨。
可她並不開竅。
只是說癢,彎著眼睛笑。
“長離,你要乖乖地聽我的話才行。”她按住他的身體,拉著他的頭髮讓他微微仰頭,露出一段優美的脖頸,任她撫摸把玩,“只要你聽話,我會一直對你好的。”
她在還不知爐鼎一詞是什麼意思的時候,就約定好了讓長離一生都當她的爐鼎。
長離答應了,她便低頭輕快地親他的額頭,又去咬他的手指。
他一直任她為所欲為,唐玉箋讓他做什麼他便做什麼,喜歡什麼樣的人,他就讓自己變成什麼模樣。
順從地承受著。
現在,她點著頭說,“我記得。”可卻在避開他的目光。
明明以前她從不怕他,明明以前是她將他帶進自己的真身,明明是她先親吻的他。
那夜,他睜眼看著她,從黑夜到白晝,整夜無法平息,直到現在,他還清楚地記得她唇齒間的滋味。
對他而言深刻入骨的記憶,唐玉箋卻甚至連記憶都模糊不清,就算第二日他告訴了她這件事,她也不放在心上。
在畫舫上,她早已見慣了男男女女痴纏曖昧,跌入蛛網無法逃脫的,只有長離自己。
究竟是誰先變了?
長離把唐玉箋抱進懷裡。
緩緩地將臉頰貼近她的頸側,將她的氣息吸入肺腑。
“你會永遠和我在一起的,對嗎?”
他似乎對永遠這兩個字格外堅持,一遍又一遍地問唐玉箋。
唐玉箋帶著一絲迷茫點了點頭。
長離閉上了眼睛。
“好,你要記住,這是你答應我的。”
沒有人能夠窺見他內心深處的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