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的是,在周圍一眾侍奴護衛日漸放肆的怠慢中,唯有畫皮美人始終如一。
每日都過來和玉箋喝茶,順便嚇唬她。
她今日來這裡,給玉箋講起幾個塵封的舊事。
都是些都是被惡霸鄉紳逼良為娼、強擄民女的故事。
被強擄的女子們個個貞潔烈性,寧死不屈,她們在自盡後,怨氣太重,無法入輪迴,最終化作妖鬼。
美人說,許多畫皮鬼就是這樣來的。
由結怨氣而生,似妖非妖,似鬼非鬼。
玉箋聽得入神,大概是因為知道畫皮鬼所講的都是真事,所以也忍不住罵幾句,時而為薄命紅顏嘆息,時而嘆息天道不公。
畫皮美人似乎覺得她的反應頗為奇特,忽然止住話頭。
隔著面紗都能感受到一雙眼睛在不停地打量著她。
再次開口時,聲音裡帶著幾分困惑,“奴家日日來講這些駭人的事,姑娘怎麼反倒越聽越起勁了?”
現在都能邊聽邊吃東西了,這還得了?
看玉箋過得舒坦,畫皮鬼就渾身不舒坦。
不都說凡人懼怕妖魔鬼怪?這凡人寵姬不是早該嚇得夜不能寐才是嗎?
真怪。
玉箋捻著半塊冷了的杏仁酥,想了想,道,“大概是因為我整日無事可做,太無聊了。”
將妖鬼講述的過往當作鬼故事來聽,別有一番感受。
畫皮鬼似是嘖了一聲。
“姑娘還是先顧著自己罷。”
她起身,意味深長地頓了頓,“若城主當真不回來了,這滿城的魔物,可比奴家講的故事要可怕多了。”
畫皮鬼離去後,玉箋終於開始留心起城主府中的異樣。
她已許久未踏出暖閣。
藉著頸間項圈的掩護,悄無聲息地走在夜色中。
她知道見雪住在哪。
他的寢殿離她極近,近到能將她那座暖閣盡收眼底。
他住的地方沒有侍奴,空蕩得令人心驚。所以她不用擔心潛入這裡會被人發現。
見雪向來抗拒旁人近身。整座城中,侍奴最多的地方便是玉箋的住處。
玉箋輕推開門,意外地暢通無阻,見雪竟沒有在住處設防。
殿內寒氣森森,撲面而來的冷意讓她打了個顫。
玉箋轉過身,正要把門縫關緊,手指忽然一頓。
殿門上泛起微光,上面是設的有禁制的。
可這些陣法卻並沒有隔絕她。
玉箋盯著門上的符文,一個念頭憑空冒出來。
見雪似乎從來沒有對她設防過。
她可以隨意進出他掌控的任何地方,所以她那次才會輕易進入地下洞穴……
過往種種皆是如此,他設下的所有囚禁結界,其實都為她留了退路。
不能想。
“……”
玉箋轉過身,緩步走入見雪的居所,身影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影子。
這還是她第一次進入這裡,殿內空無一人,卻仍殘留著令人窒息的威壓。
可下一刻,她停住腳步。
微微睜大了眼睛。
入目所及之處,堆滿了許多女子才會用到的東西,琳琅滿目一樣樣擺放在滿殿的百寶格里。
有的都是一些想要送給她,但是還沒來得及送過來的珠釵玉飾,護身法器。
除此之外,不見半點男子生活的痕跡。
這裡根本不像一個男子的居所,更像是個等不到送出時機的珍寶庫。
玉箋忍住心裡翻湧的異樣,往裡走去。
一道幽深的地道赫然映入眼簾,熟悉的場景讓她臉上血色瞬間消退。
噩夢重現,她對這種密道很熟悉。
倉皇后退間,外頭突然傳來腳步聲。
玉箋躬下腰躲入多寶閣後,屏息凝神。
幾個魔將帶著護衛巡視而過,隔著一道設了禁制的門,她聽見他們壓低聲音議論。
“多少日了?城主若再不現身……這麼久都沒回來,怕是回不來了。”
“暖閣裡那個怎麼辦?”
“能怎麼辦?自是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區區一個凡人女子,仗著幾分姿色便敢興風作浪,先前進獻美人的魔將全被城主屠了門,定是這賤人在枕邊嚼舌根!如今城主不在,也該讓她嚐嚐被斬殺的滋味!”
有人提議,“不如斬殺之前先嚐嘗這凡女的滋味……?”
玉箋靜立陰影中,一動不動。
聽外面的魔物獰笑。
話語之間,都想知道能讓魔君迷得神魂顛倒小心捧著的凡人女子,究竟有何妙處。
“等等,在城中動手太冒險,萬一城主沒有……”
“那就引她出去。”
待腳步聲遠去,玉箋才感受到掌心尖銳的疼痛,自己的指甲已經深深陷入皮肉。
寒風捲著淡淡的腥氣拂過她的鬢角,這一刻,她好像看到了比話本上更為殘忍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