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墨做了一個夢,夢裡他又回到了前世那段痛苦不堪的日子。
她死了,死得毫無預兆。
死在他捧著鳳冠霞帔來的路上。
他聞訊趕到時,入目的便是滿地的鮮血,像是要將人溺死在那暗無天日的地牢之中。
而她,就那樣靜靜地躺在其中,再也沒有了半絲生機。
無論他如何呼喚,她都沒有再睜開眼睛看他。
又或者瞪他,恨他。
她就這樣拋下他,一點兒都不留戀地離開。
他不知道她怎麼會捨得,明明她還有家人,明明她的父親和妹妹都在等著她回去團聚。
明明還有他……
他和她十三年的感情。
好像隨著她的離開,一切都在頃刻間煙消雲散。
在那一刻,他前所未有地後悔,採納了親信和楚國公的建議,讓她遠離這場紛爭。
岳父說,他蕭家世代忠良,他作為阿寧的父親,願意幫他,也願意助蕭家沉冤昭雪。
但他身為三朝元老,不可能直接站出來反了皇帝。
所以,他只能與他裡應外合。
唯一的要求就是無論他成功還是失敗,都要保他女兒安然無恙。
這亦是他的心願,所以他哪怕內心像是油煎,他也按照岳父的意思,假裝因她知曉了自己秘密,將她囚禁在這小小的地牢裡。
哪怕讓她先恨他,也不要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她或許不知道,她在地牢裡待了多久,他就在地牢門口睡了多久。
甚至在冬日天寒時,因她寒症發作,他還會整夜整夜地抱著她,為她驅寒。
再在天明時,無聲無息地離去。
還有他們的洞房花燭夜。
他知她有寒症,也知她怕疼,便一直沒有行周公之禮。
她該是從人口中得知了這兩點的,所以便一直以為是她不好。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怕她身子承受不住,怕她疼只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是,他那樣骯髒的身子,怎敢親近她那樣的冰肌雪膚,怎敢褻瀆那般純潔無瑕?
他為了活命,生生打斷了自己一條路,扮作乞丐從山海關一路爬回京城。
為了躲避官兵的盤查,他甚至與獸爭食,與屍同眠……
他自己都覺得身上無時無刻不在散發的惡臭。
還有他那張被山海關的火毒浸染的臉,他怎敢用那張醜陋的臉,去直視她那充滿愛意的眼神?
他承認自己的陰暗扭曲。
因為自從蕭家被扣上那一頂謀反的帽子後,他心中便再與一絲陽光。
餘下的只有復仇與無時無刻不在凝視著自己的深淵。
直到,她是那般突兀地闖入他的世界,將他從鬥獸場上帶走。
他那一天,其實只是想在京城找一個落腳點,得到一個便於隱藏的身份。
任誰都可以。
因為那個人到最後一定會被他親手殺死。
京城裡的每一個享受著蕭家帶來安寧的人,都該為他們蕭家陪葬。
可偏偏,來那個人是她。
楚國公的嫡女,亦是審理蕭家案的主審官。
他想,自己定然會尋機會殺了楚國公府滿門,為父兄報仇雪恨。
然而,事態的發展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期。
她活得真實、活得嬌憨,就像是沒有汙染過的雪水,在陽光下泛著粼粼波光。
也照得他越發醜陋,無恥,粗鄙。
她給自己治傷,給他取名字,讓他跟在她身邊。
雖然叫他當護衛,但卻從未行過刁難之事。
所以他想,楚國公這一家子也總算有那麼一個良善之人,至少到最後,他會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