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金幣與天平(其一)
艾斯特拉雅的一天開始的很早,早於第一聲雞啼。
晝短夜長的冬日,他需要點起油燈才能在漆黑的環境中摸到水桶,動作要輕,不能打擾了還在休息的師傅與師孃。
帝都馥靈堡的水利系統放眼大陸不可謂不發達,帝都本身並無河流穿過,艾斯特拉雅不需要花費太多的力氣就能打到水,都要歸功於連綿不斷的水渠,將水源從城外引入。
這些錯綜複雜的原始水利網道不僅承擔了帝都居民的生活用水,它們大多和魔力迴圈爐是配套關係,想要魔素均勻的在整個城市散佈,僅僅提煉礦石是不行的,法師們想到的是將提煉出的魔素與水混合,透過管道流向各處。
某種意義上來說,魔力迴圈爐的設計非常精妙,從水渠中引來的水同時承擔了運輸魔素和保證爐體不會過熱的重任,管道中的水在大氣間迴圈,只留下充盈的魔素,飄蕩在空氣中,這便是帝都常年陰雲籠罩的緣由。可惜,似乎還差一點,法師們就能摸到蒸汽機的門檻了,但他們的心被隨時隨地都能釋放的火球的誘惑奪走了。
他走在路上,小心的避開夜間雨雪留下的水潭和動物的排洩物,周圍不斷有新的燈光加入他的行列,和他一樣是來打水的學徒和勞工們。
有人打著哈欠,有人與他點頭示意,除此之外再沒有更多的聲音,所有人都在默默遵循一個節奏,有條不紊的重複哪怕已經經歷過成百上千次的事,如同精確的砝碼。
這裡是帝國市集,一切商品彙聚的終點站。‘一切能置於女神天平之上的,命運之中均有其價碼’,帝國市集的商人則是負責敲定價碼決定命運的人。信仰命運女神的商人們自豪的如此自詡。
艾斯特拉雅吃力的提著水桶走回師傅的店鋪,他要在天完全亮起,開市號聲響起之前完成全部的準備工作。
其中包括但不限於——燒水準備師傅師孃的洗漱和早餐,將師傅的鞋子擦的鋥亮,師母出門的用具放在籃子裡,打掃店鋪,把商品擺放整齊,清點商品和貨幣的數目記在賬上。
“襯衫的價格是9塞米15卡德拉斯。”他在賬簿上如此寫到。
多數學徒喜歡生火做飯和打掃這樣的活,雖然瑣碎,但只要不被發現或多或少可以偷懶,記賬點數這樣的更像商人的工作反而沒人樂意去做。
不過也不能太過苛責他們,多數學徒入行時連讀寫也做不到,更不要說計算,他們通常要跟著師傅進行十數年以上的名為學習的勞工生活。
數字對艾斯特拉雅來說並不是難事,這也是師傅頂著師孃的難色讓他留在身邊的原因。對艾斯特拉雅來說,真正的苦難在開市之後。入冬節過後的帝都氣溫也日益下降,此時太陽剛越過遠處的馥靈角鬥場,為大地點亮第一縷光輝。他望著天邊,搓著雙手,撥出一口帶著少許白霧的氣,
伺候師傅師孃吃完早餐,他分到了自己的早餐,一塊麵包和剛好可以夾在麵包裡的醃製過的肉乾,幾顆醃製橄欖,對比只有麵包和豆泥的勞工,這份‘營養均衡’的三明治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連環殺人案的騷動已經過去,市集恢復了往日的熙攘。這讓艾斯特拉雅不禁有些壓抑,沒有吃東西的胃口了,他把早餐包好放進自己的挎包裡。店鋪已經開始運轉,今天又輪到他去‘競拍’了,他揉了揉自己空蕩蕩卻又沉甸甸的胃,今天一定要成功,他已經成為學徒幾個月了,至今還沒有成功的競拍過一次,再這樣下去,師孃的白眼不用說,工作和寢處都要不保了。
艾斯特拉雅所在的店鋪,販賣各式各樣的雜貨,但主營的是香辛料,那些令法師老爺們痴迷的東西。香辛料可不只是調味品,在這裡,香辛料是許多神秘物質的統稱,你遇到了一塊石頭它能發綠光,那就是香辛料,它能讓人掉頭髮?那更是香辛料了。當然了,未知的香辛料總是充滿危險性,一般人很少能接觸到,‘競拍’也不涉及它們,而是競拍已知被廣泛運用的香辛料,某些法師老爺做完了實驗,他的倒黴僕人舔了舔實驗剩下的殘渣,僥倖沒死,各種味道的食用藥用香辛料就在這個過程中被髮掘了。
像艾斯特拉雅的師傅這樣小有名氣的香料商人,通常都有著自己的進貨渠道,產自帝國各處的大宗香辛料會直接進入他的鋪頭,而一些數量稀少,或是產自國外的貨物,只能透過每天早晨的競拍入手。商人們視其為提升店鋪口碑的機會,即使無力競價也會積極參與,同時只有帝國市集的商人及其手下的學徒被允許參加競拍,普通顧客是沒辦法避免中間商賺取差價的。商人們有著獨特的交易語言,這種古怪難懂的語言簡潔而高效,那些裝滿異國風味的箱子很快就會被搶購一空。
艾斯特拉雅挎包裡裝著早餐和他為了今天特備準備的道具,他來到了進行競拍的廣場。市集商人聯合會主持競拍的人已經搖著手上的鈴鐺叫喊了起來,競拍語言本質上還是帝國語,只是口音厚重且粗暴,語速非常之快,只有長時間耳濡目染才能理解他在喊什麼。和往常一樣,最先競拍的是脆弱的,難以儲存的異國商品。
他的目標是在這之後登場的名為‘薑黃’的香辛料,它被認為有緩解疼痛的功效,帝國人通常拿它混入穀物酒類中飲用,今天有足足兩大袋。他從挎包裡掏出一片木板和一小罐木炭粉,用手沾著木炭在板子上寫下價格和店鋪的編號。
薑黃的競拍一開始,他就將木板舉過頭頂,奮力向著競拍人示意。他並沒有白費過競拍的時間,這幾個月他仔細觀察和研究,計算了薑黃的出現次數和價格的起伏,這個價格比師傅定的估價還要低一些,但他對自己的計算很有信心,師傅讚許的表情已經在他腦海裡浮現了。
競拍人搖著鈴鐺唱出了他所寫的文字:“33的艾斯特拉雅,5第納爾,33的艾斯特拉雅,5第納爾,還有嗎?”
有人舉手報出了更高的價格,比市價還要高出不少,是隔壁店鋪的夏洛克.葛朗臺,對方收回手向阿斯特拉投來鄙夷的目光。
怎麼會這樣,他們店鋪三天前才進了貨,這兩袋薑黃也不是什麼罕見的極品,為什麼?!
艾斯特拉雅慌了神,他計算了數字,卻沒有算計到人心,有的人就像街邊的狗屎,噁心人是不需要理由的。薑黃不會再有人競價了,馬上就要進入下一輪競拍,艾斯特拉雅蹲下去,手顫抖著想要抹去木板上的痕跡,他必須重新把價格寫上。
舉手示意喊出價格,是艾斯特拉雅無法逾越的障礙。艾斯特拉雅,是一個失語者,或者更直白一些,一個啞巴。
“臭啞巴,蹲在這幹什麼,快滾吧,這沒你要的東西!”
“介似我們的地界。”
“你茲道嗎?介不收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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