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白鴉與地平線

蘇一行三人行走在聖.懷特萊特大教堂錯綜複雜的建築群之中，這座聖堂匯聚了馥靈人對繁複厚重樣式美的追求，又極富光明聖教特色，高挑的拱頂與它上面的壁畫竭盡所能地為信徒們提供一種感覺——自己追求的天國近在咫尺。

這本該是樂園的地方，現在變得詭異萬分。

路上零星有黑袍人的崗哨，他們憑藉遮影的法術躲了過去，這些人並不知道在正廳的同伴已經全軍覆沒，警惕性並不高，只是在來來回回的隨意巡視。

越往深處走，氣氛就越發冰冷，不單單只是心裡上，蘇能感覺到體感溫度確實在下降。

“額啊...！”阿塔尼斯忍不住發出了聲音，一旁的梵妮莎忙捂住他的嘴，蘇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發現是一名身著白袍的光芒聖教信徒，他的表情猙獰，身上有著巨大的撕裂傷，很明顯是活不成了。傷口幾乎將他從肩膀處劈開，照常理說，地心引力會拉扯著他的肩膀連同手臂落在地上，但他卻保持了一個詭異的靜止狀態，彷彿時間停滯在了不幸發生的一剎那。

這尊恐怖的雕像唯一動態的地方，是傷口中代替血液緩慢流淌而出，濃稠的‘光’。循著這些光液的蹤跡，路徑的前方還有更多，更多被靜止的屍體。

蘇發動了感知魔法，聲吶般的感應傳回來，這種感覺並不好，在蘇的眼前呈現的是長長的死者回廊，屍體構成的雕塑密密麻麻，樣式詭異，宛如靜態的百鬼夜行。感知也放大了他對近處事物的觀察力，蘇注意到一滴光液滴落在了地面的一隻小甲殼蟲身上，隨後甲殼蟲振翅起飛，但那飛行無比遲鈍，只過了數彈指它便重新跌落在地，細小的肢體朝天不停的抽搐著。

“別碰！”蘇及時制止了阿塔尼斯想要觸碰同伴的動作：“別被這些光液沾到，如果你不想變成他們這樣的話。”

“喂，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梵妮莎雙手抱胸皺著眉頭：“好像就在前面...”

蘇詢問阿塔尼斯：“這前面是哪？”

“是...後廳，我們生活起居的中心，神官們向主祈禱與懺悔的地方...”

“離倉庫近嗎？”

“從後廳的大門右轉，過幾扇門就是倉庫...”

“去看看吧。”

三人加快了步伐，同時小心避開地上那些流淌的光液，很快就抵達了後廳。

後廳的大門虛掩著，從中傳來類似禱告般的低語聲，阿塔尼斯喜出望外，他將大門推開：“有人在向主祈禱！有人活著！”

眼前的景象再次震驚了他，室內是一片鮮紅色的稻田，有數顆巨樹從堅硬的石板中長出，彷彿它們本就在那裡，枝條上掛著的並不是果實，而是一具具正在流出光液的屍體。廳裡有幸存的神官，他們跪倒在那些化為殘缺雕塑的屍體旁，口中呢喃著對明光者的禱言，只是這些話語，如同被人按下了慢放鍵，在空中拖長了音節。

倖存者們注意到了來者，他們同時緩慢轉動頭顱，將空洞的視線投向開啟的大門處，阿塔尼斯被這番景象嚇壞了，他不由自主向後退了幾步。

蘇拉開他，將門重新關上。

“事已至此，先不要多想，解決造成問題的根源要緊，也許討伐了禍首，會有救他們的辦法。”

阿塔尼斯艱難的點了點頭：“吾等的主，明光者，願您的光芒於九天之上閃耀，賦予我前行的勇氣...”

“嗷嗚嗚嗚嗚！！！”

沒有等他念完給自己鼓勁的禱言，一聲怒嚎打破了寧靜！

大地輕微顫動著，通往倉庫的門被接連撞碎，三隻慘白的怪物向他們襲來！

“切...被發現了！”

“我對付兩隻，剩下一隻你看著辦！”梵妮莎已經動了起來。

“小心別被抓到，那些雕塑的傷口，應該是這怪物造成的！”

“瞭解！”

梵妮莎一馬當先，一拳轟向了最近的怪物，怪物致命的爪擊與拳風對沖，在非常靠近她拳套的地方再也無法前進半寸。

“Gotoheaven！”風化為有形的實體，形成環狀的龍捲扭曲了怪物強壯的肌肉，頃刻將它的臂膀完全絞碎，怪物被這股巨力帶著旋轉起來，重重摔在地上！雖然是使用疾風的魔法，卻因為對手會被砸入大地，這招被稱為‘蓋亞女神——調動’。

這種誇張的必殺技對溫妮莎而言卻是喝水一般，她絲毫沒有停歇，扭轉方向對著側面撲來的另一隻怪物又是一擊重拳，怪物被打的一個踉蹌，隨後便是險之又險的近身纏鬥。最後一隻怪物趁機高高躍起，自認聰明避開了溫妮莎，朝著後方的蘇和阿塔尼斯撲去。

蘇一把推開阿塔尼斯，並對他釋放了遮影的法術，確定怪物的目標是他自己後，蘇擰動手杖：“梅花——巨力。”

怪物的雙爪擊中了手杖的兩端，巨大的力量讓蘇腳底的石板裂開，幸虧這支手杖是金屬材質，若是木質估計已經被折斷了。蘇借力打力，一擊巴投讓怪物從他頭頂翻了過去。

“方塊，黑桃。”連續的兩次轉動，蘇的身形模糊。

怪物迅速起身，它努力憑藉感觀捕捉到了蘇的動向，但就在它準備將眼前的人撕成碎片之時，一隻飛來的十字架打斷了它的動作！

巨大的鐵質十字架原本應該是通道兩旁雕塑上的裝飾，此時卻脫離了原有的位置，釘穿了怪物手掌中心的空洞。

“咚！”“咚！咚！”隨後是另一隻手與腳掌。

“嗷！”

十字架只是限制了它的行動，並沒有造成實質性的傷害，怪物努力抬起頭髮出嚎叫，發現竟然有更多的飛行道具向它撲來！

斧鉞鉤叉，刀槍劍戟，全都是白袍的聖堂武士們反抗失敗丟下的武器，閃爍藍光的杖鞘吸引著它們，敗者的武器像是要為其主人復仇一般，密密麻麻將怪物紮成了刺蝟。即便如此怪物還沒有斃命，它依然在掙扎著起身。

一柄刺劍洞穿了它最後的機會，蘇出現在它脊椎之上，他腳踩著杖劍，整個人的重量使得劍刃刺破緊繃的肌肉，緩慢的推進怪物的脊椎，每進入一分，怪物的哀嚎便越盛一分。

這還沒有結束，刺劍終於釘在了怪物的脊椎之中，蘇跳下來，站在怪物的脊背上，他將刺劍拔出，挽了兩個劍花收劍入鞘。

“晚禱時間已經結束，你的罪已得不到懺悔，是時候安息了。”蘇將手杖重重插入刺劍造成的傷口之中：“黑桃——雷電。”

“嗷！！！”湛藍色的電流遍佈怪物全身，金屬刺蝟閃閃發亮發出難聞的焦臭味，再無半點聲息。

梵妮莎也解決了與她纏鬥的怪物，沒有潛行的必要，她放開了手腳，那隻怪物如同一張破爛的肉餅，被深深的嵌入了牆壁。危機暫時解除，阿塔尼斯也從牆角走出，三人匯合。

已經不需要更多的交流了，三人走向最後的目的地——存有‘歐米茄’的倉庫。

“還是來了嗎？礙事的傢伙...”倉庫之中，兩隻怪物分侍左右，藏藍色頭髮的男子背對著他們，發光的書頁懸浮在他手中：“連神僕也無法阻止，看來是那個最惹人厭的組織。”

他轉過身，鞠了一躬：“初次見面，我是靜滯教會主教，納西索斯。特搜隊的各位，託你們的福，我們的計劃多次被打亂，但這也已經無所謂了。”

他抬起頭，側過身來向三人展示內部的場景：“神使即將復甦，我等的夙願終將完成！”

由人的鮮血，內臟和殘肢構成的複雜法陣，在其中心位置，是一圈被砍下的頭顱，這些光明聖教神官的頭顱猙獰可怖，表情充斥著絕望，頭顱圍繞著一名全身赤裸的少年。少年的毛髮雪白，連空洞的瞳孔也是白色，頸部以下的身體遍佈複雜的紋路，這些猩紅的紋路如同血液繪製而成，有光如訊號般遊走其中。

蘇瞳孔微縮，他曾經在那個連環殺人犯——安德烈.亞布洛奇耶的身上見過這種紋路！

立於後方，歐米茄的石板開始顫動，巨大的骷髏掙扎著掙脫了石板的束縛，它飛快的下墜，將陣中的少年連同一眾頭顱一口吞下！

整個室內發出耀眼的光芒，蘇不得不護住自己的眼睛。

自稱納西索斯的男子沐浴在光芒之中，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地動山搖般的響動過後，光芒褪去，曾經毫無生機的天使歐米茄，儼然成為了活物。周身的圓環不斷轉動著，肌肉組織在原本的骨骼上生長，完全長好的地方顯露出聖潔的白色，又猶如祂身披不斷焚燒著的經文，翅膀已經展開，一半是充滿火焰的羽毛與紙張，另一半還未長好，依舊是白骨皚皚。

“哼...果然臨時準備的祭品還是不太夠嗎？”納西索斯若有所思的翻動著書頁：“那這樣呢...？”

他空出右手，在空中比比劃劃，眾人身後又有光芒亮起，他們向後看去，那些屍體上流淌出的光液正在向著這裡匯聚而來。這些光液如同活物聽從納西索斯的指揮，避開路上的障礙與人，飛快的進入歐米茄的體內，歐米茄那些還是骨架的部分開始長出新的肉體。

“你不會覺得我們就會這麼乖乖看著吧？！”率先做出行動的依舊是梵妮莎，她的鐵拳直取納西索斯的面門。

“碰”的一聲，一直沉默護在納西索斯左右的怪物有了動作，攔在他前面擋住了梵妮莎，這兩隻‘神僕’似乎比外面的同類要更強，即便是梵妮莎的拳頭也沒法輕易突破。

納西索斯維持著指揮動作，面色陰沉：“當然，你們總是在妨礙我的計劃，我甚至都要從中感受到宿命了。第一次也就罷了，就是為了保險而安排的雙胞胎，可誰能想到第二次居然還會被一隻掙脫了鎖鏈的瘋狗攪局？還好他們都是堅定的信者...”

蘇也有了動作，他緊握著杖鞘，操控著帶電的絲線纏住了杖劍，杖劍靈活的穿過怪物與梵妮莎纏鬥的戰場，向著納西索斯刺去。

有書頁順著納西索斯的手勢飛到面前，輕薄的紙張卻比鐵板更加堅硬，蘇驅動的杖劍無法前進分毫！

“難得別人好心，想讓你們死的明白，甚至都不願意把話聽完嗎？！該死的不信者！”他情緒激動，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算了，很快樂園之門就要開啟，多說無益，就讓你們親眼見證吾主帶來的真正的救贖吧！”

“小心！”梵妮莎的聲音傳來，有一隻神僕調轉方向，朝著蘇和阿塔尼斯撲來。

“切...”蘇以最快的速度收回杖劍：“梅花——巨力！”

“咣！”手杖架住了怪物的攻勢，但比之前的神僕更強的力量完全壓制了巨力加身的蘇。

“額...啊啊啊！”蘇感到渾身骨頭都受到了強烈的壓迫：“阿塔尼斯！乾點什麼！”

“啊...唔...”高大的神官有著堅韌的神經，但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場面，顯得手足無措，他嘗試著念動禱言，也磕磕絆絆：“吾等的主，願您...光芒閃耀...九天..？額..與我等同在，迷途者...不對...”

“阿塔尼斯！不要驚慌！相信光芒始終與你同在！握緊你的拳頭！”

一雙散發熾烈強光的手掌撐住了蘇與他的手杖。

“大主教？！”

來者正是塔薩達爾大主教。

“憎恨你的敵人，守護你的同伴，不要壓抑自己的情感，無論何者都是你的選擇，主會回應你正確的選擇！”

“啊啊啊啊啊啊！”阿塔尼斯攥緊雙拳，有光芒從中發出，不如達薩達爾大主教這般穩定，卻無比強烈，他揮動拳頭，光芒便更勝一分，如同短刃般從拳上伸展出的光擊中了神僕的腹部，頃刻之間將肉體洞穿！

“偽神的光！塔薩達爾！”站在歐米茄身旁的納西索斯神色猙獰：“這麼迫不及待來接受審判了嗎？！那便如你所願！”

歐米茄所有圓環上的眼睛在同時睜開，開始發光，光芒由紅變藍，又慢慢朝著白色變化，似乎在凝聚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