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西壇門前,伸手觸碰而去,梵文隨之浮現,如龍蛇盤踞,環繞五指之間。
陸無咎一眼掃過,目光卻穿透而去,落在壇門之後。
門後,依舊是熟悉的自心蓮座,只是蓮座上,端坐的卻是一具石像。
一具羅漢石像。
便見他面頰清瘦,眉弓高聳,雙目半闔,嘴角似含笑意,像極了凍斃之人的微笑。
死了?
陸無咎眉頭暗皺……按照血肉觀音妙蓮的說法,壇城法界並未消亡,這或許是陷入了假死狀態。
他默默凝視許久,這才輕輕一推,身形如幻,越過壇門,跨了過去。
時空轉換間,一個全新世界展現在他面前。
雖然所有壇城看起來都大同小異,但他還是忍不住皺起眉頭,感受到兩者之間的差別。
——在這座壇城淨界,他感受不到半點元炁,時空乾枯的就像是在吞嚥觀音土。
這顯然十分不尋常,這也意味著這座壇城淨界,不僅不再從外界獲取能量,甚至將自身能量都消耗殆盡。
這個細節,令他心中一沉。
他下意識扭頭看向自心蓮座上的雕塑,神念環繞其上,發現這就是一具普通的石質雕像,感受不到半點其他氣息。
然而這終究不是雕像。
想到血肉觀音之言的陸無咎,隱隱有了幾分猜測:“莫不是密宗延續生命的特殊法門?”
思罷,他抬手輕輕一點,一點墨跡暈染其上,而後轉身而去。
這座壇城,比起人皮書要小上一個量級,卻又比廣玄壇城大上一個量級,窺一斑而知全豹,這讓陸無咎對他的修為,有了一個大概猜測。
隨著他向壇城之外走去,一路所見,比起金胎壇城,也就是人皮書壇城更加荒涼。
層層環繞的壇城,雖然光潔如初,但上面的人像繪畫,大多已然斑駁不堪,甚至難辨輪廓。
這不是顏料的塗抹,更像是玄門魂燈的對映。
換言之,這座壇城之主,所搭建而起的隊伍,恐怕已然垮塌,這對於執掌輪迴道的佛門來說,幾乎意味著徹底的消亡。
陸無咎面無表情而過,直至壇城之外,這才伸手按在虛空中,隨著元炁的湧入,枯竭的壇城泛起一絲波瀾。
一道道梵文自虛空中凝聚而出,化為一道虛幻之門。
陸無咎見狀,神色複雜,許久,深深吸了一口氣,抬腳邁步而出。
撲面而來的乾燥酷熱,令陸無咎下意識眯起眼睛,環顧四周,神龕牌位、砂岩牆壁、祭香石臺、先祖畫像……
無數細節湧入視野。
這應該是一間廢棄的宗祠。
青磚墁地的縫隙裡,淤著半指厚的黃沙,房梁、門柱斑駁不堪,一道道招魂幡似的布帛系在橫樑上,一陣風來,吹得颯颯而動。
身後是密密麻麻的牌位,供桌上,半截蠟燭歪倒在錫燭臺上,上面落滿了風沙。
陸無咎伸手掠過桌面,輕輕撿起上面的一枚骨碗,舉到眼前,細細打量。
這是一枚人的頭蓋骨,從眉骨處切開,形成半圓碗狀,切口處鑲嵌著精緻藏銀,篆刻有各種梵文。
在佛門,此乃內供顱器,乃是一種法器。
然而陸無咎一眼便認出,此乃密宗遺蛻!就像廣玄死後,遺留的人皮。
佛門密宗,講究內外兼修,這外修,所修正是人體的一部分,可為皮,可為骨,亦可為血肉,甚至頭髮糞便。
如果陸無咎沒猜錯,這應該是羅漢雕塑的本體。
法力注入其中,了無痕跡,半點威儀也無,只剩下材質本身的堅韌,淪為宗祠的祭祀禮器。
“呼……”
他輕輕吐了一口氣,收起骨碗,轉身走到門前,剛剛推開一道門縫,大團風沙撲面而來,迷得他幾欲睜不開眼睛。
抬頭望去,一座座砂岩堆砌的房屋,散落於宗祠四周,盡頭是綿延起伏的黃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