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結束了。”
滿目瘡痍的虛空之中，周天一氣大陣緩緩散去。
滿道人、晁天君、空禪子、白了禪等人的身影皆是從大陣之中跌落出來。
眾多修士們的身影也踉蹡落下，隨即被騰空飛來的翻明輕輕托住。
晁天君勉力支撐，忍不住望向方才天殤佛主所在的位置，不禁感嘆了一聲，帶著幾分唏噓。
儘管二者有著不世之仇，可天殤佛主毫無疑問也是他平生所見的大乘修士中，最讓他印象深刻的一位。
無論是極高的境界還是強橫霸道的手段，又或是縝密難測的心思，都讓身為對手的他，在心生深深的忌憚同時，也生出了幾分由衷的敬意。
這敬意，與立場無關，與仇怨無關。
是以這一刻眼看著天殤佛主圓寂於雷劫之下，心頭複雜的同時，終究還是長長鬆了一口氣。
臉上也隨即浮起了一抹笑容，轉頭便看向這一場大戰的最大功臣——王魃。
正欲開口，卻看到了王魃手指正快速掐算，臉上儘管浮著笑意，可眼中帶著一抹深深的憂色，心中一凝，連忙傳音問道：
“太一，怎麼了？”
王魃聞言，看了晁天君一眼，眼中劃過一抹遲疑，隨後收回手，輕輕搖頭，低聲道：
“沒事，或許是我多慮了。”
隨後語氣微微一振：“此戰大家損耗不小，蠶龍界也有所破損，晁師和大家都趕緊休整，免得影響了境界。”
晁天君聞言，眉頭微皺，他自然看出了王魃有所隱瞞，但此刻也不適宜多問，當下點點頭，就地便開始恢復起來。
王魃見狀，眼中斂去了憂色，心中卻仍是凝重：
“在界海本源之時，我心有所感，是以發下宏願，魔佛不去，誓不成仙。”
“如今天殤佛主已經圓寂，我以因果之法亦是察覺不到這界海之中無上真佛餘孽，按說，如今宏願已成，我應是已經可以順勢跨入大乘……”
“可是，我卻並無變化。”
“也就是說，第三界海之中，無上真佛仍有餘孽存在？”
“莫非是天殤佛主圓寂之前，刻意為這些人隔絕了因果？”
想到此處，他心中微沉。
便在這時。
一道劍光落來，氣息萎靡，但仍舊帶著幾分凌厲之感，劍光中走出了趙豐的身影，儘管有所剋制，卻還是有些急迫地低聲快速道：
“師弟，小倉界損耗太大，混沌源質亦是幾乎耗空……得儘快尋到一處安身之處了。”
“師兄。”
聽到趙豐的話，王魃面色微微一凝。
目光也下意識便朝著翻明背上的小倉界望去。
原本已經晉升為大界的小倉界雖比不得雲天界這般龐大，卻也小不了太多，然而此刻卻皺成了一團，如同乾癟的橘子一般。
他心中一沉，立刻便想到用雲天界附近的混沌源質為小倉界恢復一些狀態。
然而在看到遠處雲天界周圍的混沌源質之後，卻又不禁微微一怔。
之前他的注意力始終都在天殤佛主的身上，是以都不曾發覺這斷海崖四大界周圍原本可謂是用之不竭的渾厚混沌源質，此刻竟稀薄得如同一層層淡淡的煙雲。
彷彿一個不小心，就能將這些混沌源質一口吸光。
他隨即便反應了過來。
斷海崖四大界與斷海崖息息相關。
為了從根本上擊敗無上真佛，他們不得不想盡辦法打破了斷海崖，卻也同時斷去了四大界這片豐沃區域的未來——這裡的混沌源質，也已經開始步向枯竭。
只是虛空之中，仍舊還產出著少許的混沌源質，或許能夠將這樣的過程推慢，但毫無疑問，四大界再想回歸到昔日的盛況，已經是不太可能。
所以不要說是為小倉界恢復狀態，只怕是四大界自己都自身難保。
想通了這些，王魃這一刻微微沉默，隨後立刻便有了決定：“咱們即刻啟程。”
“啟程？去哪？”
趙豐聞言，忍不住問道。
王魃與趙豐的交談，也頓時引來了其他人的關注。
白了禪、夏侯天魔等人皆是飛來，不管心中如何作想，臉上卻是露出了吃驚之色：
“太一道友何以如此著急？”
王魃也未隱瞞，指著翻明背上的小倉界，搖頭嘆道：“我這界域方才大戰之時，為了替我擋下天殤的一擊，幾乎耗盡了本源，若再不及時補充混沌源質，界域位格跌落事小，就怕界域隕落……”
“混沌源質？”
白了禪、夏侯天魔互視一眼，眼中皆有遲疑之色。
晁天君卻是直接開口道：
“咱們這裡還有些混沌源質，不妨先行用上，也能緩上一口氣。”
聽到晁天君的話，兩人也面不改色地開口勸道：“是啊，太一道友莫要客氣，如今雖則混沌源質稀薄，但至少也能救救急。”
王魃對白了禪和夏侯天魔的想法倒是洞若觀火，聞言也只是笑了笑：
“不必，我記得前面落魂蕩那片也還有些混沌源質，也能稍作補充。”
夏侯天魔忽地問道：
“太一道友打算去往何處？這界海之中，凡是混沌源質富裕之地，幾乎皆有主人。”
王魃聞言，知道對方是擔心自己會鳩佔鵲巢，不過他早有想法，當下也未隱瞞：
“我打算去極蒼淵瞧瞧，也許會在那裡立足。”
聽到王魃的話，眾人皆有些吃驚，晁天君更是連忙道：“極蒼淵？！那裡乃是第二界海與第三界海交界處，規則顛倒混亂，我等修士在其中也並無多少優勢啊。”
一旁的焦姓光頭大漢卻是面露驚喜之色，連忙出聲道：
“太一道友，去了極蒼淵，可與我天妖洞為鄰！”
王魃聞言，笑著和焦姓光頭大漢點了點頭，隨後看向晁天君，嘆息著低聲道：“我亦是無可奈何，如今跟在我身邊的人太多太多，我須得給他們也找一個安身之地，可哪裡能夠供養得了這麼多的修士？第三界海之中，這樣的地方恐怕屈指可數。”
晁天君、夏侯天魔、白了禪幾人聞言，下意識看了眼翻明背上幾近十萬的合體修士，不禁全都沉默了。
這些人都是界亂之海修士，如此多的數量，哪怕是四大界內所有合體修士加起來，也望塵莫及。
更不用說還有數量一眼都望不盡的煉虛、化神……
便在這時，晁天君卻忽地開口道：
“蠶龍界界破，損失不小……若是他們願意，不妨來我蠶龍界。”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怔。
但僅僅是下一瞬間，夏侯天魔便立刻反應了過來，也出聲道：
“若是他們願意，我虛魔界也會為他們敞開大門！”
白了禪倒是沒有說話。
他自然清楚這二人為何會如此熱切。
蓋因這兩大界都曾被無上真佛攻破，即便界域重建，可人口與高階修士卻不是那麼快便能成長起來的。
而無論是晁天君還是夏侯天魔，都是老牌大乘修士，也多半不會在第三界海再逗留多久，是以他們更迫切地想要獲得一批高階修士加入，以充實界域的底蘊。
但更關鍵的是，伴隨著斷海崖被打破，混沌源質恢復速度大幅下降，斷海崖四大界也將不復之前的和睦，新的鬥爭，已經在無形之中再度開啟。
不止是白了禪，王魃也同樣察覺到了這當中的暗流湧動。
沉默了下，他終究沒有多說什麼，這些已經是四大界之間的內部矛盾，而他與小倉界僅是過客而已，只是心中卻不禁生出些許疲憊之感。
界海雖大，卻終究無有淨土。
這一刻，他竟隱隱有些理解天殤佛主的執念。
若是真的有一處無有爭鬥、人人安生的世外桃源，那又該有多好。
只可惜，現實終究是現實。
沉默了一會，他直接開口召來了界亂之海修士們，將晁天君和夏侯天魔的話轉述了一遍，最後道：
“你們自行選擇，繼續跟著我，或是在此留下，不必有什麼負擔。”
界亂之海修士們聞言，除去三大界之外的眾多修士們此刻皆是面露遲疑之色。
他們都看到了小倉界此刻的狀態，也清楚看到了斷海崖四大界界域的宏大，在確認王魃並非只是虛言客套之後，一些修士們的眼中，終於露出了一抹心動。
“給你們選擇的時間有限，還望諸位莫要耽擱。”
王魃看出了眾修士們心中的遲疑，平靜開口。
說罷，卻是轉身飛往了遠處正在與閻婆羅低聲交談的空禪子。
見到王魃到來，閻婆羅恭敬行了一禮，隨即告退。
王魃點點頭，看向空禪子，感受到對方此刻心中的想法，眼中不禁閃過了一抹複雜之色，低聲道：“你不願與我一起離開麼？”
空禪子聞言，淡淡一笑，一貫的嬉笑此刻卻終於多了幾分高僧大德的平靜：
“小倉界是你的執念，如今東方琉璃佛界也與小倉界一般，我自然也不能走。”
“這或許，便是你我之間唯一相同之處吧。”
“不過我雖不與你一起，但有重華在，想來也應該無虞。”
王魃沉默了一會，輕嘆了一聲：“他性情與我不同，也未必會在我身邊待多久。”
隨後嘆息道：“臨別在即，你可還有什麼要對我說的麼？”
空禪子微微一笑：“象四九等了我許久，我對它也甚是想念，便將它送來吧。”
王魃看著空禪子，那張微有些陌生的面孔，卻好像仍是在看他自己一般。
緩緩點頭，隨即念頭一動。
遠處翻明背上的小倉界界膜裂開，一頭身披寶藍瓔珞的白象飛出，感受著四周大乘、渡劫的氣息，心頭震顫，兩隻耳朵嚇得緊貼兩腮，便在這慌亂之中，它卻驀然看到了一個面如白玉般俊俏的僧人，正朝它笑眯眯望來。
儘管陌生無比，可這一刻它的心頭卻還是驀地生出了一個名字：“小和尚！”
兩隻耳朵微微一滯，隨即歡快地扇動起來，朝著那僧人撲了過去。
空禪子亦是滿臉笑容，張開雙臂相迎，開懷無比。
與之相對的，王魃轉過身去，獨自走遠。
不遠處，退下去看到這一幕的閻婆羅，看向空禪子的眼中，多了幾分尊重……
“師兄，步蟬，我便祝你們二位早日跨入大乘，飛昇第二界海。”
“還有易安，該加把勁，早些進入渡劫境了。”
虛魔界旁，申服望著王魃、步蟬，以及王易安，口中說著祝福的話語，眼中少有柔和的同時，卻也帶著幾分不捨。
“申叔，您要不就和咱們一起走吧。”
王易安忍不住開口勸道。
步蟬也開口相勸。
王魃沒有說話，只是看向申服的目光中，也帶著幾分期待。
申服目光微有些躲閃，避開了王魃的目光，低下頭輕聲道：“我還是更適合這裡……而且極蒼淵離咱們這裡也並不算太遠，以後有的是機會去見你們。”
聽到申服的話，王魃的眼中流露出一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