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滾的浩瀚虛空在這一刻竟無聲凝聚。
彷彿在無形之中有一股難以想象的力量,將這一切全部都凝固了下來。
甚至連虛空皺起的波紋,都凝固不動。
提伯與陸河仙君察覺到這番動靜,皆是微微一怔,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也瞬間瓦解。
陸河仙君雙眸微眯,微微仰頭,看著那凝固的虛空,目光中若有所思。
提伯的眼中則是帶著幾分意外之色,訝然道:
“這又是哪位?”
惟有王魃的眼中,閃過了一抹‘果然如此’的神色。
心中無數念頭閃過。
而提伯這一刻似也有所察覺,下意識轉頭看了一眼王魃,似乎讀出了什麼,目光微變,略有些吃驚道:“界海之主,太元?”
“第三界海之中,何時多了這麼一位?”
陸河仙君聽到提伯的話也微有些訝然,也不禁看了一眼王魃,忽地出聲道:“你當時真靈消失,便是去見了此人吧?”
與提伯不同,他藏身在戊猿王身軀之中,對於王魃的一舉一動卻是十分了解。
王魃唯一一次真正脫離他的,也便是被天殤佛主偷襲被打出了真靈的那一段時間。
他當時本也想要出手,只是卻在想要抓回王魃真靈的那一刻,便再也感覺不到王魃的真靈所在。
王魃聞言,微微頷首,倒也沒有隱瞞。
他也實在隱瞞不了,在這二位真仙面前,他心中所想只要對方想要知道,根本隱瞞不住。
與其如此,還不如坦蕩一些。
似也感受到王魃心中的想法,陸河仙君與提伯二人互視了一眼。
很快兩人的注意力便都被虛空之中漸漸凝聚出來的一道身影所吸引。
那身影峨冠博帶,看不清模樣。
甚至連衣著打扮也都模糊無比,身影從虛空中凝聚,卻彷彿十分艱難,閃爍跳動。
倒像是投影在此處一般。
見到陸河仙君與提伯,這身影隨即作揖。
朗聲道:“太元見過二位前輩。”
陸河仙君感應著對方身上的氣息,卻彷彿踩在了一片空蕩蕩的深淵裡,完全摸不著底,目光不由微凝,驀地出聲道:
“能夠經受得住第三界海本源之人,不是真仙,便是金仙,但金仙需要超脫,不可能還會涉足第三界海,第二界海的真仙境也無非那些人……我倒是不曾聽聞過有閣下這號人物。”
提伯亦在一旁輕釦佛珠,目露思索之色,似乎是在記憶中尋找這位身份的蛛絲馬跡。
太元聞言,儘管看不見其面容,卻仍能感受到他此刻應是微微一笑。
聲音平和道:“仙君不曾聽聞倒也正常,第二界海大道之數有限,若無真仙隕落,萬萬年亦無新人,在下也是僥倖,二位下界之時,取巧奪了一位真仙大道,是以方能竊據真仙之位。”
陸河仙君和提伯聞言,皆是微微一驚,隨後面露恍然之色。
陸河仙君微微搖頭:
“看來你身後無人啊,這第三界海自古以來並無界海之主,非是無人在意,實則是入了這第三界海本源,界海本源大道與其相接,除非未來有真仙願意受其大道,否則永無超脫之日……這些事情,無論是在仙門還是佛門當中,大傢俱是清楚,也便是你這樣無有根腳之人,雖僥倖得了真仙大道,卻不清楚其中的門道。”
太元聞言,淡然一笑:“若非如此,又怎能有我容身之地?”
提伯則是忽地開口道:
“界海之主親臨此地,想來也是在乎被仙君取走的那一半界海本源吧?”
“不若一起聯手,將這界海本源物歸原主如何?”
陸河仙君聞言,目光微凝,盯著太元。
一個提伯便已經難以應付,若是再加上一位同為真仙境的存在……
太元卻仍是一笑,擺手道:“非也非也。”
“我來此處,雖也是為了這界海本源,不過更重要的是勸和二位。”
“勸和?”
陸河仙君和提伯微有些錯愕。
太元笑道:
“二位在第三界海的這些日子裡,如今的第二界海,形勢也發生了些變化,這些年魔門聯手鬼道、妖道,大肆殺戮,仙門和佛門也不得不聯手相抗。”
“在下此番前來,也是受人之託,想要勸和二位。”
“另外還要送二位一件東西。”
他這話僅是寥寥兩三句,其中的資訊卻大得驚人,令得陸河仙君與提伯都不禁心頭震盪、一陣恍惚。
“仙門和佛門聯手了?”
陸河驚愕,提伯雖面容不表,眼中卻也滿是意外。
兩人都沒有想到,他們在第三界海鬥智鬥勇之際,第二界海竟已經發生了如此大的變化。
以生死佈局,以整個第三界海為棋局橫跨百餘萬年的明爭暗鬥,結果換回來的卻是仙門和佛門的摒棄前嫌,這些年兩人的對弈,彷彿都變成了笑話一般。
他忍不住皺眉道:“既是如此,又為何還要令我等二人在此處爭鬥?而非早些將我們召回?”
提伯雖然面色平靜,可心中也是一般想法。
太元卻笑了笑,反問道:
“二位便不好奇,送給二位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嗎?”
陸河仙君冷哼一聲,眼中卻多了幾分凜冽。
提伯則是合掌在前,低宣了聲佛號,客氣道:“還請界海之主示下。”
太元見狀,倒也沒有繞圈子,笑了一聲。
下一刻,虛空之中緩緩凝聚出一本被書匣包住的書冊。
這書冊被無數金光所包圍,似有千鈞之重。
看到這書冊,王魃心頭震盪:
“是元齋裡的那本書冊!”
諸多修士們看到這書冊,渾然無覺。
反觀陸河仙君與提伯在看到這本書冊之時,卻皆是神色一震。
“是寅宮那位的不朽真經!”
“金仙墨寶!”
二人幾乎脫口而出。
聽得此言,王魃心中一震:“這就是那本金仙墨寶?!”
便見那書冊落入兩人面前,無聲展開。
除去陸河仙君、提伯與王魃之外,眾人眼中只有一片空白。
而在王魃眼中,那書冊之中卻分明各自刻著一個個遊動的玄妙字跡。
彷彿大道在其面前逐一呈現!
這一刻,一道龍形真靈,竟是與之共振,驀然自他顱頂騰空飛起!“咦?”
察覺到王魃真靈飛出,陸河仙君和提伯一眼望去,皆是面露吃驚之色:
“不朽真意……真仙種子!”
雖只沾染了一點不朽真經的味道,然而一個連人仙境都沒到的修士真靈卻能和金仙層次扯上一點關係,簡直是匪夷所思。
陸河仙君立刻意識到了什麼,猛然看向虛空中的太元,眼中冷意頻閃:“是你?”
太元悠悠笑道:
“這可與我無關,是他自己闖進了我的書齋內……此子膽子倒是不小,連人仙都未到,便敢窺視這等至寶。”
口中責怪,然而語氣中卻帶著幾分欣賞的意思。
“哼!”
陸河冷哼了一聲,也懶得戳穿對方的謊言。
卻是極為默契地與提伯一起伸出了一隻手,輕輕一揮,王魃的真靈便又回到了肉身之中。
“膽大妄為,也不怕耗幹了真靈!”
陸河仙君不輕不重地斥責了一聲。
隨後目光落在了面前的金仙墨寶之上。
不止是他,提伯亦是盯著這本書冊,心頭彷彿撥雲見月,一片澄澈。
兩人都不是愚鈍之人,甚至可以說是絕頂聰明之人,因此看到這書冊的一瞬間,哪怕不做推演和掐算,也便都明白了寅宮那位的意思。
“看來仙門在應對魔道這邊更為吃力,是以寅宮那位才主動示好。”
“但也正因如此,寅宮那位,才捨得將他的大道分與我和提伯共同參悟。”
“不,以那幾位的境界和能耐,也許第二界海如今的局勢,早便在他們的算計當中,那這麼說來,我與提伯下界後這一戰……”
陸河仙君眼中,頓時閃過了一抹明悟。
提伯亦是極為通透,當下二人疑惑盡解,不禁相視一笑。
百萬年的執念,在這一瞬間煙消雲散。
執念消解的這一刻。
二人身上的氣息也微微一變,隱隱多了一絲超脫的味道。
太元見狀,拱手笑道:“恭喜二位了悟金仙大道。”
“假以時日必定能夠更進一步,踏入金仙之列。”
陸河仙君聞言,微微搖頭,只是臉上也多了幾分笑容:“不過是稍有體悟,距離真正跨入金仙,還早得很。”
“也要多謝太元道友,若無太元道友點醒,我二人亦是不能參破,靈臺矇蔽,終究陷於苦鬥之中,難以自拔。”
提伯也是朝著太元躬身行了一禮。
太元微微一笑:“不必謝我,我也只是受寅宮那位囑託,且二位歷經百萬年磨礪,合該有此造化。”
“如今第二界海仙門與佛門俱是有些為難,二位如今也差不多該啟程了,對了,那界海本源也須得還我。”
眾修士在一旁看得雲裡霧裡,完全無法理解方才還要大戰一場的兩位真仙,怎麼忽然之間便又把手言歡了起來。
唯有王魃在這一刻,看了一眼那本不朽真經,心中已然明白了許多。
心中這一刻卻只有一股荒謬絕倫之感。
原來波及整個第三界海長達百萬年之久的劫難,在第二界海之中,竟也不過是一些人用來磨礪自己人的手段,看似鬥得你死我活,實則卻是默契地以對方之手磨鍊後輩。
他忍不住便想起了天殤,以及天殤之前那一代代佛主,他們為了某一個信念而奮死不顧,哪怕彼此立場不同,可對於天殤這等人物,王魃心中仍是有幾分欽佩。
但這樣的人,這樣的堅持,在這一刻卻顯得莫名的可悲可笑。
便在這時,提伯卻忽地開口道:
“不急,小僧還有些事情未曾解決。”
隨即轉頭看向王魃,笑著開口道:
“王小友,你可願入我佛門,隨我一起前往第二界海?”
王魃聞言微微一怔。
其他修士們,諸如喬中煦等人的眼中,更是不禁劃過了一抹深深的羨慕之色。
毫無疑問,眼前的這三位仙人哪怕是在第二界海之中,應該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太一真人若能得到這提伯菩薩庇佑,足以省下不知多少苦功。
還未待王魃開口,一旁的陸河仙君,沉吟了下,竟也忽地開口道:
“提伯兄未免有些過了,王魃修的是我仙門之法,行的是我仙門之道,自該入我仙門之中。”
聽到陸河仙君的聲音,王魃不禁沉默。
下意識看向一旁,始終看不清模樣的太元。
對方此刻也正朝他看來,身影閃爍,明滅不定,那一雙眼眸之中,卻看不出有任何的想法。
沉默了少許,王魃深吸一口氣,看向提伯,沉聲道:“敢問菩薩,無上真佛可是秉承菩薩的經義而生?”
提伯微微一怔,隨即似乎明白了王魃的想法,輕輕搖頭道:
“無上真佛的確是我開闢出來的佛法。”
“第二界海內,爭鬥永無休止,我一直想要為第二界海的眾生尋得一個了結爭鬥的辦法。”
“是以下界開闢出了無上真佛,恰逢仙君下界,因為一些原因,我不得不與仙君做了一場,無上真佛也便由他自行傳承了下去,若是此法能在第三界海之中順利成就,那便代表我的經義沒有出現錯誤,我也可就此得見真正的金仙大道,若是無上真佛不成,那便說明我的經義錯了。”
“有錯則改,這也是理所應當。”
王魃眉頭緊皺,忍不住道:“那這百萬年當中,因為這無上真佛而身亡的那些修士們呢?”
“那些背井離鄉,不得不棲居在界亂之海,猶如老鼠一般苟活的生靈們……”
“還有天殤,還有無上真佛那一代代佛主們……”
“菩薩一句‘有錯則改’,那他們又算是什麼?”
他並不是為這些人抱不平,只是心中對於這種高高在上的漠視,有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的不適。
提伯聞言,並無半分對於王魃不敬的怒意,反而幽幽一嘆,看向王魃,目光似乎穿透進了王魃的內心深處,和聲道:
“界海無情,眾生皆苦,你一路走來,我想你對此應該也早有經歷。”
“即便沒有我,即便沒有無上真佛,這第三界海之中,何曾少得了爭鬥?”
他的目光越過王魃,看向王魃身後的那些修士們喬中煦、應元等人,嘆息道:“便如這些與你並肩作戰的人。”
“大災大劫之前你們才有可能摒棄前嫌、聯手對敵,才有難得的和睦與團結。”
“而若沒有了無上真佛,這樣的團結與和睦,又能持續多久?”
“無上真佛固然是我推演佛法經義下的一次錯誤,卻又何嘗不是‘我入地獄’的犧牲?”
“唯有在這等劫難之前,人心才變得有幾分可觀。”
“才有幾分佛性。”
“若真等得他們爭鬥起來,便又是一個個披著人皮的魔頭,王小友,善惡無相,因執而生,他們所經歷之苦,也正是我想要改變這一切的緣由,雖則失敗,但那也是他們的一生,這就是因緣和合。”
王魃聞言沉默。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理,每個人也都有自己的道。
他無從質疑提伯的本心,但他相信一定還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不僅僅只是出於一己之好惡來決定其他人的結局。
是以王魃緩緩搖頭,婉拒了提伯的邀請:“多謝菩薩解惑。”
提伯似乎也早就已經知道了王魃的選擇,被王魃婉拒了之後,也只是微微一笑,轉頭看了眼斷海崖四大界的方向,似乎另有打算。
與此同時,陸河仙君也看向王魃,他平靜道:“我仙門個個求長生,求自在,也懶得管別人,你隨我去往第二界海,入得仙門當中,若我能成金仙,必有你真仙的名額……”
王魃微微沉默,隨後卻問了一個陸河仙君沒有想到的問題:
“敢問仙君為何如此看重於我?”
陸河仙君倒也並未遲疑,出聲道:
“我和提伯兄佈下了此局,並無指定特定之人,但能從這一處處劫難當中倖存下來的人,無論氣運亦或是心智、手段、天賦必定皆是上上之選,何況你也算於我有護道之情,既有此番因果,我當報之,如此而已。”
王魃微微一愣,倒是沒有想到陸河仙君會如此坦誠。
沉默中,他看向陸河仙君開口問道:“若是帶上小倉界呢?”
陸河仙君直接搖頭道:“我只欠你一人,其他人與我無關。”
見王魃沉默沒有說話,陸河仙君似乎也明白了什麼,卻並不在意,而是看向了重華。
又向王魃問道:
“你不願意,可是你這化身呢?”
王魃有些意外,不禁看向重華,眼中微露沉吟之色。
二人心意相通,這一刻他又如何感受不到他的重華內心深處那一抹渴望。
他已經厭倦了爭鬥算計,厭倦了永無休止的戰爭。
但重華同樣也代表了他心底的另一面,那便是渴望戰鬥,渴望探索,渴望更進一步……
沉默了一會兒,他緩緩道:“便隨他自己的吧。”
陸河仙君看向重華。
沉默中,重華緩緩從人群中走出,也並未對陸河仙君行禮,僅僅是站在那裡,猶如一棵挺直的松柏。
陸河仙君的目光落在重華身上,眼中不禁露出一抹欣慰之色。
感受到重華體內他的血脈流轉,在某種程度上,眼前的重華,幾乎比他的血裔還要更加親近。
這才是他真正看重王魃的原因。
重華看向王魃,隨後又看向了他的弟子‘異’,看向王易安,以及餘禺。
“師父!”
“爹!”
感受著幾人眼中的深深不捨。
重瞳之中,也不禁閃過了一抹一閃即逝的複雜之色。
微微頷首:
“我在第二界海等你們。”
看了眼王魃。
一切盡在不言中。
最後再無遲疑,走到了陸河仙君身旁。
陸河仙君也不再遲疑,深深看了一眼王魃,又看了一眼提伯,最後朝著太元稍稍拱手,兩塊牌位化作的水龍便無聲湧至了對方周圍,隨即便徑直朝著界海的盡頭飛去,轉眼便消失不見。
提伯見狀也朝著王魃微微一笑,隨後朝著太元豎掌微躬,身形漸漸淡去。
轉眼間,兩位折騰了上百萬年之久的仙人,便在眾人眼皮子底下一前一後,離開了第三界海。
鴻飛杳杳,空空蕩蕩。
王魃望著早已看不清身影的界海深處,心頭一片悵然,口中喃喃道:
“結束了。”
“是啊,終於結束了。”
虛空之中,太元緩緩開口道。
似乎是目送著兩人離去,隨後緩緩收回目光,看向王魃,開口讚許道:
“能這麼快送走這兩個瘟神,王魃你功不可沒啊。”
王魃一愣,隨即回過神來:
“不敢。”
連忙便要行禮。
然而此刻看到太元的身影,卻不禁微微一愣。
原本有些閃爍、明滅不定的身影,這一刻卻莫名穩固下來,模糊的身影、面容也漸漸變得清晰,落在王魃眼中,卻莫名有些似曾相識之感。
而便在這一刻,後方人群之中,卻傳來了重淵祖師、齊天祖師大吃一驚的聲音:
“老師?!”
王魃聞言,心頭一震:“老師?”
他下意識轉頭看向重淵祖師和齊天祖師,又忍不住便看向太元,卻見對方此刻正含笑看來。
這一瞬間,他猛然反應過來:
“你是……秦林祖師?”
便在這時,人群后方又傳來了一道有些不敢置信的聲音:
“祖、祖師?!”
“成練子?”
聽到這聲音,王魃心頭愕然,轉頭便見人群中的成練子一臉神色恍惚,又驚又疑又喜又惑,緊緊盯著太元,臉上震撼到難以置信。
王魃心頭一震,同樣是難以置信,連忙傳音問道:
“你說他是祖師?嶗溫派的祖師?”
“可他明明就是小倉界遊仙觀的秦林祖師。”
永珍宗內,同樣放著秦林祖師的畫像,他也曾親眼見過,是以覺得有些似曾相識。
成練子卻盯著太元,雙目失神一般下意識點頭道:“是!就是他,我嶗溫派至今還保留著他的一幅畫像!”
“我不會看錯的!”
“我嶗溫派祖師,竟然就是界海之主!竟然就是界海之主!!哈哈哈哈哈!”
臉上驚喜,幾近癲狂。
王魃卻忍不住轉頭看向太元。
感受到王魃震撼的目光,太元微微一笑,似也是有些懷念:“沒想到嶗溫派還有人記得我。”
雖有些感慨,卻並未否認。
而這樣的回答,也令得王魃腦海之中一片震驚之後的空白。
他是重淵祖師、齊天祖師的老師,又是藏身在章屍之墟內,少有能夠成就大乘的散修,更是界海之主,令得陸河仙君與提伯菩薩都客氣以待的神秘真仙……
這些身份明明毫不相關,卻都齊聚在一個人的身上。
這一瞬間,他怔怔看著這位含笑看來的身影,無數念頭從未有過的劇烈翻湧,也終於明白了這一切。
嗓音乾澀:
“這一切,都是您在背後操控嗎?”
“我能走到今日,也是因為前輩您?”
太元聞言仍是面帶淡笑:
“我可沒有做什麼,你莫要汙衊我。”
“至於你能走到今日,也與我無關……兩大真仙佈局,能走出來的人,不是你便是別人,只不過因緣際會,恰好便是你而已。”
“又或者在所有的可能中,你已經勝過了其他的全部可能,最終只有你走到了這一步。”
“畢竟,給得再多,也要接得住才行。”
王魃微微沉默,對方的話裡的意思他自然是明白。
這便是所謂的時勢造英雄。
在三位真仙的算計之下,總會有人能夠走出來,而他便是那個幸運兒。
只不過這當中到底是幸運佔了多數,還是他的努力佔了多數,如今也已經難以衡量。
也許是巧合,也許都不是巧合。
只是他心中仍有許多的困惑,忍不住問道:
“前輩為何不自己出手?提早化解這兩位真仙的爭鬥?”
太元聞言微微搖頭,看了一眼界海之外的方向,平靜道:
“界海規則約束,我雖是界海之主,卻也不能隨意進出,只能分出部分真靈來,散落入這片界海之中,希望能夠有些用處,可惜我散佈了許多,但真正走出來的卻寥寥無幾,這是其一。”
“其二,無論是陸河還是提伯,他們也不過是更大棋盤上的兩顆棋子而已。”
“他們是棋子,我是觀棋之人,哪有觀棋人上去動手的?”
“至多忍不住多嘴兩句。”
“所以從頭到尾我幾乎都不曾有所幹預,唯一真正有所參與的便是章屍之墟嶗溫派這個身份。”
“至於秦林這個身份,作用其實也是可有可無。”
“若從如今看來,當初也不過是為你提供了一處成長的機會而已。”
“但當初,秦林這個身份留下來的後輩其實有很多,真正走出的卻只有你一個人。”
王魃沉默,忍不住想到了章屍之墟內的那個號角。
當初他以為這號角是用來駕馭章屍之墟的力量,直至此刻,聯想到自己的真靈被帶走,他才驀然驚覺,原來那號角的用途從一開始便是等他被天殤佛主偷襲,打出真靈……
隨後忍不住問道:“那麼我帶著小倉界闖入仙絕之地,也是在前輩的算計當中嗎?”
太元聞言不禁笑了一聲,搖頭哂然道:“你搞錯了一件事情。”
“你是順著看,我卻是反著看。”
“反著看?”
王魃微微一怔,很快反應了過來:“由果及因?”
“不錯。”
太元對王魃的反應之快十分欣慰,點頭笑道:“陸河與提伯二人對弈落子之精妙,哪怕是他們自己,身在其中,有時也難窺全貌,唯有我這個旁觀之人,卻看得清清楚楚。”
“斷海崖立下,陸河想要離開,便只有其內的界海漩渦一處可走,所以那界海漩渦其實便是提伯故意留給陸河仙君的一處破綻,陸河仙君也知道,卻也不得不從中走出。”
“可陸河仙君當初走出了界亂之海之後,為什麼不直接離開第三界海,反倒是仍停留在我身邊?”
王魃忍不住問道。
太元搖頭道:“他走不了,一來,他當時僅保留了真靈,諸多實力其實仍留在了小倉界內,光憑真靈,很難翻越過第二界海與第三界海的邊緣,所以他必須要等待,而只要稍有不慎,便會驚動提伯,前功盡棄。”
王魃微微皺眉:
“可不還是驚動了提伯了麼?”
太元點點頭:“這便是提伯手段的精妙之處,不管陸河仙君如何想辦法避開,卻總有一步棋落在他之前。”
“恐怕陸河仙君自己也都明白這一點,只不過仍舊心存僥倖,想要嘗試一番。”
“這當中,界亂之海內特殊的規則環境,便也是提伯下的一子,為的便是限制陸河仙君,無論是轉世也好,還是奪舍附身也罷,在當時界亂之海的特殊環境下,很難不受這些規則的影響,他甚至也不需要將陸河仙君趕盡殺絕,只要拖延時間,便達到了他的目的。”
“陸河仙君當時的對應手法,便是藉助許多年之前留下的丹藥,讓那滿道人替他探路。”
“滿道人一死,他自然也就明白了提伯的手段,之後便是借你之力順利離開界亂之海。”
“可惜到底還是提伯技高一籌。”
王魃忍不住問道:“為何外界也沒有人前來支援他?”
不過話剛出口,又立刻反應了過來。
界海的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既然打定主意是讓陸河仙君與提伯彼此磨練,自然不可能還派人前來幫助。
太元聞言,則是淡然道:
“他們進不來。”
“進不來?”
王魃忽地便想起了之前聽成練子所說,很多年之前,便不再有仙人往來第三界海,想來應該與太元所說的有關。
沉吟了一番,終於忍不住問道:“前輩與我說這些,應該是有原因的吧?”
太元笑著點點頭:“我看你沒有與陸河、提伯同去往第二界海,可是厭倦了那裡的爭鬥?”
王魃遲疑了一下,倒也沒有掩飾,點點頭:
“眼下的確不太想去,以後或許會改變主意吧。”
太元笑了笑:“第二界海也沒什麼好的……你可有興趣接替我?”
“接替您?”
王魃微微一愣,忽然想起了陸河仙君之前說的話,立刻反應了過來:
“您的意思是,讓我接替您承載界海本源大道?”
“聰明。”
太元欣賞地點點頭,不吝讚許。
王魃隨即皺眉道:“那是否也像您這般,也無法輕易再入界海之中?”
太元點頭道:“那是自然,若能進來,我也不必費這麼多手腳了,一旦成為界海之主,便是與之成為一體,便像是一個人的肚子裡生了蟲,你自己也沒辦法直接把手伸進肚子裡,把蟲子給揪出來。”
這比喻十分形象,王魃猶豫了一下,隨後問道:
“可否給晚輩一些時間考慮?”
太元微微一笑,似乎並不在意:
“無妨,以你現在的實力也遠遠達不到我的要求。”
“你隨時可以考慮,也可以隨時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