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魔界。
血紅色的界域如同一顆正在活動的心臟,微微鼓動,吸收著外界的渾沌源質,磅礴的混沌源質正滋養著這座新生的界域。
此刻界域之前,無聲浮現出了兩道身影。
一位一身青袍,面容清逸淡然,另一位容貌則是極為普通。
正是王魃與夏侯天魔。
夏侯天魔此刻神色不卑不亢,立在王魃身旁作陪,簡單介紹著關於虛魔界的情況:
“虛魔界歷代相傳的修行之法,與界域規則互利互生,亦是最為適合此界的法門,其能以虛代實,可瞞天過海,是以昔日我虛魔界看似在無上真佛的奇襲之下分崩離析,實則卻保留了界域之本源,一旦時機成熟,條件也能滿足,便可逆勢復原,重新衍化出這座界域來。”
王魃目視這座界域,微微頷首,隨即也不耽擱半點時間,出聲道:“申服呢?他現在在哪?”
夏侯天魔聞言,卻也並無意外之色,隨即便看向前方的界域之內,遙聲道:
“申服,出來吧。”
下一瞬,血紅界域之內,一道身影便即迅速破空而出。
之前的白色僧袍,此刻卻是換了一身青灰之色,非僧非俗,面容俊挺,卻多了幾分清素和淡然。
從界域之內飛出,見著了王魃,他的眼中隨即生出了幾分欣喜之色,不過還是先行與夏侯天魔行了一禮。
夏侯天魔笑著擺擺手,先是看向王魃:
“太一道友,我還有事,便不做逗留了。”
隨後看向申服,叮囑道:
“你還是與太一道友好生聊聊,畢竟你們這些年也未有機會能夠好生暢談。”
王魃微微點頭,對於對方的去留並不在意,申服也應了一聲,夏侯天魔隨即無聲消失。
見得夏侯天魔不在,申服也終於不再剋制,忍不住飛身落在了王魃的身前,看著這熟悉無比的身影,他也終於卸去了在旁人面前的所有防備,眼中流露出了幾分難掩的喜悅:“師兄!”
走到近前,隨即微微一頓,面如平湖,卻心潮起伏,忍不住便朝著王魃躬身一拜。
這一霎那,他彷彿又一下子回到了許多年前,在他還是煉氣小修士時,每一次冒險歸來,都會回到這位如父如兄的師兄身前問安。
當時只覺步步驚心,難到了極點,如今回想,竟卻是人生之中最為溫馨的時光。
此時此刻,亦如彼時彼刻。
而即便遭遇了諸多難關,即便歷經了無數生死,心中早已滄桑疲憊,卻在千帆過盡之後,仍能有機會見到自己最為敬重的親人。
人生之幸,概莫大焉。
王魃微有些嚴肅的面容此刻亦如冰雪消融,上下打量了對方,感受到對方氣息中純粹卻並不邪祟的魔氣,情緒亦是中正平和,也不禁欣慰頷首。
又忍不住想到對方這一路行來,在無上真佛和夏侯天魔之間艱難求存的困苦,其中艱險、驚心之處,不知幾多兇險,幾多可怖,心中不禁一陣疼惜,千言萬語在心中湧動,話到嘴邊,卻也還是化作了寥寥數字:
“這些年,你辛苦了。”
“師兄才是最為不易。”
申服微微搖頭,由衷道。
王魃聞言,卻也沒有多做謙虛,忍不住又打量了一番申服,隨後點頭讚許道:“大危大機,你夾在無上真佛和夏侯天魔之間,雖則兇險,卻也得到了兩邊共同扶持,修行之快,遠甚一般修士,看樣子,你也已經走出了一條自己的路。”
“不過,虛魔界的夏侯天魔終究心思不純,你呆在這裡,我還是不太放心,你可願回來?只要你願意,夏侯天魔亦不敢多言。”
他沒有過多的承諾或是自誇,卻有種蘊藏在平靜語氣中的強大自信。
申服倒是從未懷疑過王魃的手段,不過沉吟了下,臉上露出了一抹猶豫之色後,終於還是搖了搖頭:“師兄若有需要,我必定竭盡全力,師兄的好意我也知曉,只是……怕是要讓師兄失望了。”
王魃聞言微微皺眉:
“你可是擔心夏侯天魔阻攔?還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我來替你看看!”
當下便即伸手抓向申服,申服見狀,任由王魃查探其元神,很快便見王魃疑惑地收回了手掌:
“奇怪,你並未被改變心智啊……”
申服聞言,在王魃面前倒也不曾隱瞞,搖頭道:
“非是老師的原因。”
“我知他一開始收我為弟子,便是打著將我培育成未來佛主,好以此擷取無上真佛未來氣運,鳩佔鵲巢的主意。”
“不過最終,他還是選擇了以虛魔界傳承為重。”
“足見他這個魔,也只是修行之法為魔,而非是人中之魔。”
“且他終究還是救了我,傳我法門,予我機緣,此為因果。”
頓了頓,他目光微有些恍惚,似是回憶起了什麼,又道:
“昔日我在小倉界時,身在魔宗,心中實則不願同流,只是行事卻也談不上正道,是故首鼠兩端,心中優柔難斷,本意之中,我並不喜這魔門之法,但在無上真佛的這些年,卻也看到了所謂的佛,所謂的魔,亦非是因為功法而有所區別。”
“因此漸漸明悟,水分清濁,人分善惡,清濁有別,善惡不同,但說到底,本質卻不曾有變。”
“佛心有執,也與魔無異,魔若心正,也可立地成佛,反倒是拘泥於佛魔,便是落了下乘。”
“是以虛魔界於我而言,反倒是成道之路,路中多有磨礪,但若能成,亦能得大自在。”
王魃聞言,沉默了一會。
低聲勸道:
“成道之法,並不只有待在虛魔界這一條路……”
申服面容平和,微微一笑,沒有多言。
只是看到申服的笑容,王魃話到口中,卻終究還是微微一滯,搖頭不再多勸,嘆息道:
“你這條路,並不好走,來日飛昇第二界海,你算是魔道,還是佛門?又或是仙門?”
申服神色依舊平和:
“心外皆是無物,多謝師兄的理解。”
見申服主意已定,王魃也只能輕輕一嘆。
他其實一直都清楚,因為自身的遭遇,申服的內心其實始終困於自身身份與內心的矛盾,如今終於勉強達成了內心的平和,只是方式卻是乾脆包容了所有,其實也是另一種與所有身份進行切割的形式。
他接受虛魔界夏侯天魔弟子的身份,也接受自己並非真正魔道中人的內心。
一切都是他的一場修行。
這條路,在勢力紛亂的第二界海,註定要面對來自各個方向的打壓……也許是意識到這個結果,所以他直接拒絕了王魃的邀請,這同樣也是一層切割。
儘管心中清楚,可申服已經做出了自己的決定,他更清楚申服做出了決定,便很難再更改,王魃也只能做出最後一次嘗試:“你真不願和我回去?”
申服笑了笑:“若能將這無上真佛擊敗,還請師兄帶上步蟬和易安,我也有些想念她們了。”
王魃聞言,也只能輕輕一嘆……
……
東方琉璃佛界。
閻婆羅目光緊盯著一臉無奈的空禪子,幾欲發狂:
“佛主,你、你真的答應要開啟斷海崖了?!”
空禪子有些不耐道:
“你又沒有耳聾,我也都說好幾遍了,開啟斷海崖,便有機會擊敗無上真佛,這道理你是聽不明白麼?”
聽到空禪子的話,閻婆羅仍是死死盯著他,眼中帶著幾分被背刺的出離憤怒,甚至近乎口不擇言:
“可我們東方琉璃佛界呢?”
“斷海崖一旦被開啟,內外貫通之後,界域再難安生,界內的弟子們,他們未來又該如何?!”
“天音佛主當初力排眾議,一定要將你推上佛主之位,你如今卻對東方琉璃佛界視若敝履,你對得起天音佛主對你的看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