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湟盛咧嘴一笑,露出三兩顆黃得發黑的破牙,慢悠悠說道:
“我和他從小關係不好,他嫌我資質差,學不會‘水法煉丹術’,後來我就出來了,煉丹最重要的便是心無旁騖,最忌諱雜念欲生,兩人瞧著互相扎眼,乾脆眼不見心不煩,這一晃啊,已經兩百多年了!”
“這事情沒有幾個人知道,知道的人差不多都死光了,到了如今,已經沒人再敢叫他的名字,以至於他的名字我都快忘了。”
老頭自顧自笑笑,神色落寞,
“我的父親叫作裴邵元,是裴家三兄弟中最小的一個,這裴家啊,自他三兄弟起,落地根生,風生水起,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山野小族,成為了雄踞江左的龐然大物。”
“不光如此,裴家兄弟三人手足情深,個個本事了得,老大雄才大略,老二劍術通神,老三爐火純青,三人硬生生在青神江左一地,扛著內外如懷山般的壓力,建立瞭如今不可一世的江左仙宗。”
裴湟盛這話說得不聲不響,在場三人聽得大吃一驚,裴硯蘇和裴紫蘇面面相覷,心中滿是震驚無以復加,連站在一旁的裴凝源都是滿臉驚色,看樣子竟然都不知道這件事情,吃吃問道:
“大父,你、你…說什麼?”
裴湟盛嘆了口氣,望了望外面的天:“我的父親就是你們不敢叫出名字的人,如今咱們裴家煮海一脈的老祖,江左仙宗金丹谷的主人,我叫他裴邵元,你們叫他「煮海金丹」。”
雖然之前三人都已經大致明白這老人說的是誰,但聽他親口說出又是另外一回事兒,這“煮海金丹”四個字吐出來,真好似平地裡起了一聲驚雷,直震得三人心神搖晃!裴硯蘇心驚膽戰,忖道:“這老頭竟然是羽士親生之子!想我入了仙宗十幾年從未有人說過,當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裴湟盛說罷頓了頓,掃了一眼三人,淡淡道,“凝源,我快死了,有些事情也該和你交代交代,我裴家自三位羽士開宗立派之後,三百多年來,開枝散葉,血親盤根錯節,尤為複雜,以後你一定要謹慎小心,如履薄冰,不可妄語。”
裴凝源低聲頷首:“凝源謹記大父教誨。”
“嗯。”
裴湟盛滿意點頭,轉頭瞧著裴家兄妹,“硯蘇、紫蘇。”
“煌盛公請講。”
裴硯蘇早已沒了先前的氣勢,心中暗自悔恨,想來年少意氣,總是目空一切,沒有到坐井觀天,不知天高地厚。
裴紫蘇更是心生羞愧,老人這些年對自己不假顏色,甚至是近乎嚴苛的喜愛全盤被自己誤會,一直以來始終耿耿於懷,最終到了離別之日,方才冰釋前嫌,煙消雲散!心中複雜的心情真是到了極致。
“原本你家不姓裴,源自你們的祖父湟浦公,他與我乃是同輩,他本姓秦,後來入贅了咱家,爾後你家四代流傳下來都是裴姓,故而算作支脈。”
“但到了如今,其實已經不能算什麼支脈主脈,這些年我們煮海一脈,人才凋零,在三脈之中日漸式微,沒什麼拿得出手的人才,以後你們要主動挑起擔子,光大門楣,別讓其它兩脈瞧不起。”
“多謝湟盛公提醒,我等必不忘湟盛公所託。”裴硯蘇深深吸了一口氣,拱手道。
“嗯,紫蘇。”
裴煌盛瞧著對面怯懦懦的紫衣小姑娘,老臉的褶皺綻出笑容,眼睛中露出希冀,
“這七年,我每日派人刁難你,每日故意找人使絆子,每日沒事找事,不給你注入靈識,逼你一遍一遍重複煉丹,逼你去外面鬼市謀生計,這些是我不對,請你能原諒我。”
“但紫蘇,你可知道,這些都是當年我父親逼我的伎倆,雖然有些惡毒,雖然有些不近人情,但我最終受益匪淺,我,希望你也能從中受益。”
裴紫蘇回憶起七年來種種,如同浮光掠影襲上心頭,聽得是淚流滿臉,情難自已。
“撲通!”
雙膝一軟,跪在老人面前,輕輕磕了一個頭,哽咽道,
“多謝湟盛公七年來孜孜不倦地教導紫蘇!這七年,紫蘇終生難忘!”
“起來…起來…不用這樣…”
裴湟盛慢慢坐了回去,擺了擺手,仰著面,輕輕闔上雙目,淡淡道,
“我這輩子應該是見不到他了,就請你替我去見見他,請你幫我告訴他,他的這個不肖子,已經死了…死了…”
“知往者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
…………
蒼梧郡,霧隱鎮。
祁毒山。
雨水時節,山下起了濛濛細雨。
許伯陽瞧了瞧霧濛濛的天,心中默默算了算時辰。
前日帶著伯恩和伯曉在霧隱鎮歇了一晚,順路去了陳抱衝大哥家開的客棧,還與陳老漢吃了一頓飯,瞧著老頭精神矍鑠,已經恢復了往常的笑呵呵樣子,許伯陽心中大慰。
本想問了問陳抱衝的近況,結果陳老漢先問了出來,許伯陽只得尷尬一笑搖頭。
次日一早,許伯陽就悄悄帶著兩兄妹,不告而別,御劍向西而去。
如此飛了整整一日多,方才來到霧隱鎮邊界祁毒山。
這山蜿蜒如蛇,高聳入雲,奇峰如花錦簇,刀削斧劈,怪石嶙峋遍地,果然如同一道屏障,不比懷山小。
之前孫戈威給了一副地圖,許伯陽大致瞧了,知道已經進入祁毒山範圍,不敢再御劍飛行,生怕引來駐守祁毒山的陳家修士。
沒錯,鎮守在青神邊境祁毒山的修士,除了外調的仙宗修士,絕大多數都是霧隱鎮陳家的修士,這個訊息是孫戈威親口所說。
所以許伯陽才想著去陳家打聽打聽陳抱衝的情況,萬一出了意外、真有個好歹,這裡放著這麼一個人脈不用,豈非浪費。
只可惜陳抱衝杳無音信。
也不知道他築基成功了沒有?
不過還好,儲物袋裡還揣著他贈給的手令,關鍵時候,也能用用。
許伯陽瞧了瞧天色,此刻離子時至少還有三四個時辰,不過最好未雨綢繆,取了地圖辨別了方向,就帶著二子往毒龍嶺方向爬去。
此時三人處在山腳下一處密林深處,許伯陽不敢御劍,不敢使用術法,只得帶著他兄妹二人,徒步爬行。
所幸許伯恩和許伯曉他倆兄妹年紀雖小,卻很懂事,而且性子堅韌,面對山高險阻,一聲不吭,只跟著許伯陽屁股後面。
一路上倒也相安無事,山路並不是很難走,無非就是山高林密了一些,野獸也不多,有些些許蟲豸靠近,都被許伯陽提前發覺,隨便使個銀芒術就給嚇走。如此走了一個時辰,天色漸漸暗了下,前方霧瘴漸起,茫茫不能視物,而這霧的顏色竟然是詭異的朱紫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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