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沒有可見的光影,沒有物理的碰撞,卻如同無數根冰冷的鋼針刺穿了在場每一個武裝人員的頭顱。
他們的眼神瞬間僵直,瞳孔失焦,肌肉鬆弛,剛剛凝聚起的警戒、動作指令、甚至殺意,都如同陽光下的冰雪般無聲消融。
那兩個“護士”探向腰間武器的手軟軟垂下,女人眼中的鋒銳被木然取代,控制檯前的技術人員身體搖晃了一下,緩緩趴倒在冰冷的控制介面上,瞬間陷入了無法分辨的深度睡眠或意識控制狀態。
整個手術準備區通道外,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冰冷的電子裝置運轉聲依舊嗡嗡作響。
李承安是唯一沒有被這恐怖的無差別精神衝擊碾碎的人。
冰冷的觸感沿著脊椎攀爬,他能“看”到那股精神風暴的實質,如同無數根有生命的能量絲線,精確地繞過他,纏繞、滲透進其他人的大腦。
他全身肌肉繃緊如拉滿的弓弦,指尖在袖口下蓄勢待發。但當他目光撞上顏槿那雙非人的眼睛時,一股前所未有的致命寒意從心臟深處炸開!
顏槿卻無視了他凝結的姿態。
她旁若無人地向前走去,腳步輕巧地踏過橫七豎八癱倒的軀體,徑直走向通往無菌區域的最後一道感應隔離門。
那扇需要多重生物驗證的堅固門扉,在她面前數米的距離內,內部的電磁鎖和解碼器內部發出幾聲極其輕微又極其密集的爆豆聲。
滋……咔噠。
門無聲地向兩側滑開,刺骨的冷氣和無影燈慘白的光從中瀉出,勾勒出顏槿纖細的背影。
鬱承安站在原地,如墜冰窟。冷汗無聲浸溼了他後背的襯衣,心臟在胸腔裡敲打著警鐘。
當顏槿踏入冰冷的核心手術區,寒氣撲面而來。
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臭氧和冷氣混合的味道,數步開外,是那片被無影燈照得如同祭壇般慘白明亮的手術準備平臺。
紀憐淮躺在其上,面色透明如紙,周身連著無數冰冷的管線,連線著她的身體與周圍那些嗡嗡運轉的精密儀器。
唯獨螢幕上那條異常死寂的腦波線,如同懸崖下凝望深澗的目光。
顏槿走近,靴底在光潔的金屬地面上沒有發出絲毫聲音。她沒有看那些閃爍著複雜資料的監護螢幕,目光直直落在紀憐淮胸口上方。
白皙的指尖,沒有任何遲疑地伸出,輕輕地,點在了紀憐淮前額正中的位置——那正是“玄珠”在其意識圖譜中投影的核心位置。
一點冰涼刺穿了意識的混沌海。
嗡——!
輕微的,但絕對真實的震顫透過顏槿的指尖反饋回來。
彷彿指尖下的並非人體,而是某種厚重合金鑄造的生物核心,內部正執行著某種巨大而危險,正在失控的能量引擎,那股波動充滿了原始的憤怒和扭曲生長的渴望。
顏槿的神情第一次出現了細微的變化,空靈慵懶散去,秀氣的眉尖極其微弱地蹙緊了一瞬,如同鑑賞師發現了一幅古老畫卷上出乎意料的顏料層堆積。
指尖沒有收回,反而極其穩定地維持著那個觸點。她的精神感知如同無形的水流,隨著這接觸點,悄然滲透進紀憐淮意識深處那片狂暴又死寂的深淵。
不再是之前暴力無差別的精神震盪。
此刻的探測,精準得可怕。像一枚微雕手術刀片切入混沌的霧靄。
精神探測的觸角越潛越深,在狂暴能量亂流的縫隙中,敏銳地捕捉到某些被玄珠核心引力扭曲的……結構細節。
一種正在快速重構著,違背常理甚至違揹物理規則的生命基質結構的雛形。混亂的底色之下,那東西呈現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畸形卻高效的對稱性,如同昆蟲在體內構建蛹殼。
顏槿的眼眸深處,一絲真正意義上的凝重如極地浮冰般沉澱下來。
就在顏槿的精神力集中感知那片正在形成的“蛹殼”結構的剎那——
唰!
監控平臺上數個負責追蹤紀憐淮深層神經傳導和特定能量光譜的感測器介面,如同受到強力的電磁攻擊,瞬間爆出一片刺眼的雪花噪點!
持續了數秒,才在系統冗餘保護下閃爍掙扎著恢復。
同一時間。
遙遠的城市另一端,屹立於摩天樓群中央的那座頂端花園公寓內。
鬱堯的實驗室。
嗡!!!
全息控制檯上一個處於常靜默狀態、極其微小的資料槽指示燈,毫無徵兆地從穩定的綠色轉變為刺眼的猩紅。
猩紅的燈光下,那個加密資料槽表面浮現出一行細微卻觸目驚心的文字:
【生物連結埠“玄珠-Primary”檢測到未知外部深度溯源掃描嘗試(路徑已脫鉤)】
深埋在頸部以下維生椅中的鬱堯,猛地睜開了眼睛。那雙洞悉世情的眼睛深處,驟然掀起驚濤駭浪。
實驗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華璀璨的城市夜景。可就在此刻,靠近維生椅底座的地面,極其細微但異常清晰的震動感傳了上來。
像是某種強度被控制得極好,卻又無法完全隔絕的衝擊波,來源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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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槿收回了點在紀憐淮額上的手指,指尖殘留的微末震顫徹底消散。
她低頭看著昏厥中少女蒼白的面容,那奇異的深潭般的眼睛裡,先前的那縷凝重已經沉澱,轉化為一種更復雜的洞察。
某種屬於“造物主”,帶著冰冷審視又夾雜著極微一絲興趣的光芒極快地掠過。
“原來是這樣……”輕微的低語在死寂的手術區中飄散,每個字都像投入死水的冰稜,“小啞巴……你並不是簡單地失控……”
她微微歪了歪頭,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專注,彷彿穿透了皮囊直視那顆正在成形的蛹殼。
“……你是在結繭了。”她的聲音平靜,卻如同預言敲響命運的喪鐘。
與此同時,整個天穹醫療中心堅實的地基深處,傳來一陣遠比鬱堯實驗室更明顯、更龐大的震動。
這番震動並不暴烈,卻帶著大地深處的脈動,堅固的大樓鋼筋骨架結構發出了低沉悠長的,彷彿不堪重負的呻吟。
監控中心的應急燈在閃爍的警報紅光籠罩下猛地亮起,照亮了門外李承安陡然繃緊的臉。
無形的漩渦急速成型,中心的蟲,正悍然褪下陳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