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帝今夜是動了真怒。
呂芳掀開了青紗帷帳。嘉靖帝怒道:“陸炳,你既早得到訊息,知道沈煉要參嚴嵩。為何沒攔住他?”
陸炳叩首答道:“沈煉那人.又蠢又直又忠。他的參劾奏疏中全是風聞言事,但幾乎又都是實情。”
“嘉靖二十九年庚戌之變時,嚴嵩的確尸位素餐,坐視韃兵踐踏明土而不發一言”
嘉靖帝冷笑一聲:“呵,奏疏所言,用不著你一條一條數。朕心中如明鏡一般。”
“可當下朕要用嚴嵩。沈煉上這麼個奏疏,朕殺沈煉還是不殺?”
“朕知沈煉是忠臣。難道他在逼朕落下個殺忠臣的惡名?”
“徐階那邊的人,也會藉著這份奏疏大做文章。”
“朕要的是平衡,是朝堂的穩定。不是無法收拾的亂局!”
嘉靖帝是個城府極深的皇帝。他對嚴嵩、徐階等外臣,向來是出啞謎表達聖意。從不多說話。
唯獨對心腹陸炳,他的話一句接一句。
陸炳叩首:“全是臣的錯。臣沒有攔住臣的至交。”
嘉靖帝嘆了聲:“唉。你儘快去北鎮撫司詔獄,勸沈煉速速寫一份服辯奏疏。朕借坡下驢,將他貶謫邊關。”
“趕緊把這個混亂之源送出京城。也省得有人借題發揮。”
聽嘉靖帝的話音,他其實蠻欣賞沈煉,想保下沈煉的命。
陸炳拱手:“是,臣這就去辦。”
陸炳走後,呂芳給嘉靖帝奉上一杯香茶:“皇爺息怒,請用茶。”
嘉靖帝接過香茶:“做人難。做孤家寡人更難。唉。”
與此同時。徐階府邸。
高拱、張居正、鄒應龍正在與之密會。
徐階道:“沈煉參劾嚴嵩父子的奏疏我看了。字字珠璣,振聾發聵。”
“此人我們要保。我們不能事事讓嚴黨佔先。”
高拱面無表情的說:“沈煉除了參嚴家父子,奏疏裡還捎帶著罵您‘身為次輔,不知向聖人揭露權奸之惡’。”
張居正接話:“這是好事。正能說明沈煉上這封奏疏並非徐相指使。徐相說的對,此人我們一定要保。”
“若沈煉被殺。朝中那些首鼠兩端之徒,一定會倒向嚴嵩。”
徐階望向他的學生,御史鄒應龍:“雲卿,你明日便聯絡都察院、六科廊的言官同僚。上聯名奏疏保沈煉。”
“皇上不準,你們便去跪諫。記住,你們的目的是保沈煉,而非參嚴嵩。”
“嚴黨勢大。現在還不是與之真刀真槍分生死的時候。”
朝廷之中,一場政潮即將襲來。
驚濤駭浪的政潮,似乎與小小傳俸官林十三毫無關聯。
只是似乎而已。
翌日上晌。永壽宮寢殿。
嘉靖帝正在批閱幾份重要的奏疏。
嘉靖帝不上朝,但絕對不是不理政務。若他真不理政,朝廷大權早就讓那些豺狼般的文官竊走了。
他會變成漢獻帝。
呂芳在一旁道:“皇爺,今兒是整日子。您這幾日心情不快。不如去太液池泛舟?”
嘉靖帝道:“金龜久不出水。泛舟有何樂趣?”
呂芳撒起了謊:“稟皇上。欽天監算過,今日是黃道吉日。利祥瑞見龍。想來那金龜一定會出水拜見您。”
呂芳不僅是大明的內相,更是嘉靖帝的貼身奴僕。
當僕人的,總是想變著法子討主人開心。
主人開心了,僕人的差事就能好乾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