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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內。
院子裡有一棵枝繁葉茂的樹,枝葉已經快要從窗戶外伸進屋內,宮女好幾次想要把它剪掉,卻都被賢妃攔了下來。
她淡淡道:“萬物有靈,何必與樹枝過不去?”
宮女連忙收回剪刀,恭敬道:“是,都聽娘娘的話。”
賢妃不再看她,從盒子裡取出一張皺巴巴的黃紙,離開了臥房。
她來到前廳,把東西遞給秦瑞軒,輕聲道:“這是本宮收集起來的一些證據,你自己看看吧。”
秦瑞軒接過黃紙,開啟一看,裡面全是這些日子裡,賢妃派人去查出來的,有關太子身世的資料。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把紙重新折起來,皺眉道:“可是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太久,當年的宮女太監們不是死就是傷,恐怕沒留幾個活口。”
“如果找不到確切的人證,父皇不一定會承認這張紙上面的內容。”
賢妃笑道:“這還不簡單?派人去買些老的殘的、沒人要的奴隸,讓他們給你作證不就行了?”
“大臣們也不會在乎這些人證到底是真是假,他們只在乎太子是否為正統皇室血脈。”
她端起茶盞,輕輕地抿了一口:“而且就算皇帝不承認,他也無法掩蓋太子無能的事實。”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秦瑞楚不適合做太子。可是大臣們又不能質疑陛下的決定,所以他們只能埋怨他不該搶了你的位置,鳩佔鵲巢。”
看見秦瑞軒還有些猶豫,賢妃嘆了一口氣,道:“如果你覺得本宮的方法不合適,那本宮就再給你支一招。”
“聽說過《孫子兵法》第十七計——拋磚引玉嗎②?“
說完,還沒等秦瑞軒回話,她又立刻改口道:“你比本宮讀的書要多,肯定是聽說過的,是本宮自作聰明瞭。”
賢妃頓了一下,又道:“其實那些大臣們要的不是你,而是一個能夠擔當起國之重任的明君。”
“顯而易見的,秦瑞楚他並不是那個合適的人選。”
“所以你只需要悄悄走漏一些風聲,使那些大臣們心裡產生懷疑,然後他們自會去調查當年淑夫人的事情,找出真相。”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皇帝這個人太自負,他從來不反思自己的過錯,乾脆利落地殺光了當年參與謀害先丞相的人,便自以為高枕無憂,不必再三省吾身。
可是人活在世界上,又不是天生地養,從石頭裡蹦出來的。
只要被害之人還有至親,當年那件事就不可能做到毫無痕跡,他們也不會任由皇帝把這件事徹底掩埋進歷史的長河裡。
小貴子不就是其中一個漏網之魚麼?
聽了她的話,秦瑞軒把手裡的黃紙又折了幾次,才放進懷裡,低聲道:“兒臣知道了。”
“只不過,兒臣認為,如今還不到揭發太子身世的時候。”
賢妃皺起了眉毛,心裡對兒子的婦人之仁已經開始有些不耐煩起來。
她忍下不悅,溫聲問道:“為何還不是時候?太子之位一日拱手於他,本宮心裡就一日不安。”
秦瑞軒搖了搖頭,解釋道:“父皇是天子,只要他一口咬定太子的出身無誤,大臣們也不能強壓著他承認淑夫人的事情。”
“依照父皇的行事風格,即使是有不怕死的臣子當面質疑他,他也不會急於處理這件事。”
“而是一拖再拖,就像兵部貪汙之事一樣,拖到大家都沒了聲音,他再派人暗中去解決掉那些提出異議的大臣,將他們徹底趕盡殺絕。”
“就算我們絞盡腦汁地去尋找太子的錯處,在父皇的心裡,這些問題都不足以直接威脅到自己的皇位,所以他會見招拆招,逐個擊破。”
說到這兒,他用手指頭沾了些茶水,在桌子上點了幾下,讓它們各自形成分散的水珠。
“您看,”秦瑞軒笑道:“如果咱們上趕著去挑錯,就會像這些水珠一樣,被炎熱的天氣迅速蒸發掉,再無任何痕跡。”
“可是,如果我們不止有水珠,而是擁有整整一壺水呢?”
賢妃走到他身邊坐下,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
秦瑞軒輕聲道:“所以兒臣的意思是,厚積薄發,遠比拋磚引玉的效果要更好。”
光靠大臣們的上書請柬,不足以對皇帝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影響。
但如果自己擁有了更多的底牌,讓全京城、乃至全國的朝廷命官和平民百姓們,共同參與到對太子的圍剿中來,他皇帝還能來一個殺一個,來一對殺一雙嗎?
賢妃恍然大悟,忍不住笑了起來:“是本宮的目光淺顯了。”
她站起身來,從架子上的暗格裡取出兩支金簪,遞給了秦瑞軒,笑道:“本宮聽說了,蘇庶妃肚子裡的胎兒還得到了土謝圖汗的祝福。”
“這兩支簪子送給她,也算是本宮的小小心意。”
“等到胎像穩固以後,你就帶她進宮來,和本宮說說話,這可是你的第一個孩子呢。”
秦瑞軒聽出了賢妃話語裡的喜悅,終於鬆了一口氣。
他原本擔心賢妃為了當時晉升蘇青青為庶妃一事,還在記仇生氣,於是也不敢主動提起孩子的事,以免惹了母妃不快。
如今看來,賢妃還是很掛念孫兒,想看看孩子情況的。
他接過簪子,起身行禮道:“當然,只要母妃願意,兒臣會經常帶蘇庶妃前來看望您的。”
“既然如此,兒臣就不多叨擾您了,讓嬤嬤陪您一起去御花園走走吧,兒臣先行告退。”
賢妃笑道:“去吧,記得多陪一陪蘇庶妃,照顧好她的身子,孕期的女子情緒不好,你也要多擔待。”
“是。”
秦瑞軒再次行了一禮,轉身離開了宮殿。
瑞王府的馬車已經在宮道口等候多時,他快走幾步,坐上了馬車,吩咐道:“回府吧。”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