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內。
太后身邊的宮女走進來,跪在地上恭敬道:“啟稟陛下,太后娘娘派奴婢來傳喜。”
皇帝正在批閱奏摺,連眼神都沒有分給她一個,淡淡道:“說吧,什麼事?”
“回陛下,瑞王妃有孕了。”
皇帝手裡的毛筆一頓,他身邊的大太監李全福連忙揮了揮手,示意宮女退出去。
等到人走了以後,李全福才討好地笑道:“賢妃娘娘多年心事,如今也總算得償所願了。”
皇帝放下筆,把奏摺合起來,扔到一旁,道:“拿下去吧,朕不想看了。”
“是。”
李全福抱著一打奏摺,正準備從屏風後離開,卻又突然被皇帝叫住:“你等一下。”
李全福停住了腳步:“哎,陛下。”
“把奏摺交給其他人,你過來,朕有話要問你。”
李全福一愣,把奏摺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恭敬地走過來,跪在了方才宮女跪著的位置:“陛下請問,奴才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皇帝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端起茶盞,慢慢地吹著水面上的浮沫,並不著急問話。
李全福心裡暗道不好,連忙俯身下去,磕了一個頭:“陛下恕奴才愚鈍,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還望陛下給個明示。”
皇帝笑了起來:“既然你這麼說,那朕也不遮著瞞著了。李全福,賢妃是不是對你很好啊?”
“賢妃娘娘宅心仁厚,是難得的好主子。”
“那你的意思是說,朕對你不好咯?”
李全福大驚,連忙又磕了兩個響頭:“奴才從沒沒有這樣說過!請陛下開恩!”
“那……”皇帝微微皺眉,有些疑惑道:“那你為何要偷拿奏摺給賢妃看呢?”
他放下茶盞,站起身來,走到李全福旁邊:“除了想要另投明主以外,朕也實在是找不到其他理由給你開脫了。賢妃跟了朕這麼多年,她是個懂事人,朕知道。”
“她肯定也曉得,後宮女子不得干政的規矩。”
“所以你把那幾本奏摺送到賢妃那兒去,是想讓她長長見識,還是想……”
皇帝突然怒起,一腳把李全福踢翻:“……把奏摺拿給瑞王看?!”
他力氣不小,李全福措不及防被踢開,滾了半圈,“砰”地一下子撞到了御案上。
然而李全福顧不得肩膀疼痛,立刻爬起來重新跪下,磕頭道:“陛下恕罪!奴才絕無此意,請陛下明鑑!”
皇帝坐到了旁邊的議事桌前面,笑道:“李全福啊,你和賢妃一樣,也跟了朕這麼多年。”
“相處時間久了,就容易變得君不君臣不臣,揣摩朕的心思,再做出一些不恰當的行為來。”
他取下手腕上的佛珠,一顆一顆地捻動:“朕還沒老呢,個個都上書要求朕早日立太子,你們這是要攛掇儲君,把朕趕下皇位?”
李全福什麼也不敢再說,只是用力地磕著頭。
一時間,御書房裡只能聽見皮肉骨頭和地板“咚咚”的撞擊聲。
直到李全福的額頭見了血,皇帝才開口道:“可以了,磕得朕心煩。”
他站起身子,來到御案前,提筆寫下幾行字。
寫完,皇帝拿起黃紙,把上面的墨跡輕輕抖幹,然後拿起玉璽,用力地蓋在了最後一個字上面。
他隨手扔到了李全福的身上:“傳旨,立五皇子秦瑞楚為太子,擇日舉行冊封儀式,賜東宮。”
血順著李全福的額頭流了下來,劃過鼻樑,帶起一陣癢意。
但是此刻,李全福顧不上去擦拭,手忙腳亂地接過黃紙,定睛一看。
——授五皇子秦瑞楚以冊、寶,立為皇太子。
黃紙黑字,金口玉言。
他顫抖著手,張嘴半天,才說出一句:“請陛下三思。”
“三思?這已經是朕三思之後的結果了。”
皇帝坐回御案前,笑道:“朕知道你們在想什麼。想讓瑞王當太子,是不是?”
這話說得很輕,但是其中的分量重到讓人無法忽視。
李全福冷靜下來,用雙手把黃紙舉過頭頂,重複道:“請陛下三思。”
皇帝的臉色陰沉下來。
他把佛珠隨手放到一旁,冷聲道:“李全福,你確實是一條忠心的狗,可惜了,不是忠於朕,而是另有其人。”
“既然你一心求死,念在這麼多年的情分上,朕就告訴你為什麼要立五皇子為太子。”
李全福閉上眼睛,固執地舉著那張能決定國朝命運的黃紙。
“五皇子的母妃早逝,朕沒能見上她最後一面,一直都是朕心裡的痛楚。”
“那時候,四公主溫寧也才剛剛出生不久,皇后無法同時照顧兩個孩子,便把五皇子送到了皇子所,由嬤嬤和太監照看。”
說到這兒,皇帝嘆了一口氣,道:“瑞軒有母妃,有太后,從小在朕身邊長大,聰明伶俐,又孝順懂事,朕也很疼愛他。”
“可惜,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結黨謀私,黨同戈異!”
李全福再次磕頭:“瑞王殿下從未有過結黨謀私之舉!他深受百姓百官愛戴,參政多年從無錯處,曾跟隨大將軍遠赴前線,驍勇善戰。瑞王殿下成為太子,才是眾望所歸啊!”
皇帝被他的話激怒,拿起手邊的茶盞,狠狠摔到了李全福的面前:“這還不叫結黨謀私?那你告訴朕,什麼才叫結黨謀私?!”
“百官們日日上書,要求立他為太子,已經快不把朕放在眼裡了!”
茶盞被摔在地上,碎片飛濺起來,帶著幾滴滾燙的茶水,劃傷了李全福的側臉。
皇帝指著他,氣極反笑道:“難道非得哪天,他瑞王帶著眾兵逼宮,拿劍抵在朕的脖子上,叫朕不得已將皇位傳給他,你們才滿意了,是不是?!”
聽完這些話,李全福明白了,此事已無轉機。
五皇子秦瑞楚成為太子,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他沉默片刻,終於俯下身子,恭敬道:“奴才遵旨。”
“來人!”皇帝怒道:“大太監李全福,當庭抗旨,出言不遜,拖下去打二十大板,貶為浣衣局管事太監。”
“拖下去,立刻執行!”
禁軍們魚貫而入,架著李全福離開了御書房。
黃紙輕飄飄地落地,被禁軍長撿了起來,恭敬地遞給皇帝:“陛下。”
皇帝冷冷道:“你代替李全福,即刻宣旨。”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