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沒關,但門上掛了門簾。
蘇雨棠敲了敲門框,聽到沈清喊了聲“進來吧”,她才進去。
這是蘇雨棠穿來後第一次看見她這個便宜么兒。
沈清確實如書中寫的那樣,長得一表人才,清風霽月般的人兒。
只是斷了腿之後,整日躺在床上,雖然被沈大郎收拾得乾乾淨淨的,但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陰鬱的死氣。
而且鬧了幾次絕食,人快瘦脫相了。
即便是蘇雨棠日日摻點人參雞湯給他補,也沒能補回來。
“娘……”
清潤但帶著些喑啞的嗓音,將蘇雨棠的思緒拉回眼前。
蘇雨棠嗯了一聲,不等他開口,直接走到他床邊坐下,“說吧,叫我進來什麼事。”
“娘,兒子不孝……”沈清的聲音有些哽咽。
他難過得快要哭了。
但不再是因為腿斷了,前途毀了,而是時隔數日再次看到他娘,內疚和自責瞬間席捲他全身,讓他忍不住眼眶泛紅,鼻頭髮酸。
之前他覺得自己腿斷了,這輩子都毀了,別說全家了,放全天下他也是悲慘的人。
就算是小妹被人玷汙了,失了清白,也慘不過他。
可他全忘了,從小到大,他看著怎麼苦過來的娘,要承受的悲痛卻比他和小妹加起來的還要多。
蘇雨棠看他紅著眼看著自己,眼裡流露出的情緒達到頂點,整個人都快碎了一樣,心裡那些難聽的話也忍了忍,沒說出來。
她只淡淡道:“如果你說的是,之前你怪我有錢給你大哥賠錢,沒錢給你看腿的話,那確實是你不孝。”
一開始,摔斷腿的沈清並沒有自暴自棄到尋死覓活的。
那時候村裡劉大夫來看了,說他的腿可能去府城裡的百草堂看,或許能快點好。
只是去府城一趟,不管能不能看,至少得準備二十兩。
十兩診金,十兩盤纏。
沈清當即就讓沈婆子帶他去,可沈婆子才把棺材本拿去幫沈大郎賠了損壞貨物的錢,一時間拿不出二十兩現銀。
沈婆子就讓沈清緩緩,等她籌到錢再去。
沈清以為他娘這麼疼他,就算真的沒錢了,賣掉家裡的地也會湊錢帶他去看。
可又過了兩天,沈清發現沈婆子根本沒有賣地的打算,整個人就又崩潰又憤怒。
在沈婆子某次給他送飯進房間的時候,他打翻飯菜,指著沈婆子怒罵她偏心。
說她有錢給大哥賠錢,沒錢給他看腿,分明是看他廢了,就拋棄他這個兒子了。
當時沈婆子的心情,蘇雨棠現在還能從她的回憶裡感受到。
那叫一個稀碎。
這麼幾十年來,沈婆子自己過得再苦,都沒苦過孩子。
更別說哭她偏疼了十幾年的么兒!
她當時沒賣地,是真的以她一個村婦的見識來說,沒這麼著急馬上就要賣!
一是劉大夫說了,沈清的腿早些時候治、晚些時候治都差不多,也就是跛得厲害點和跛得輕微點的區別。
二是地裡還有莊稼,不出兩月就到夏收了,這關係著村民上交賦稅的問題,知道沈清的腿根本沒辦法徹底治癒的劉村長,竭力勸沈婆子,說不關乎人命的話就等夏收後再考慮賣。
賣地是需要村長寫了契書後,再拿去官服蓋章存檔的。
當時的沈婆子,她也沒辦法啊!
蘇雨棠收起回憶,對沈清心平氣和道:“這天下,沒有不愛自己孩子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