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流水不腐,戶樞不蠹
除去攀附在地面的紫氣,所有紫色絲線都有一個源頭,在鄒袁野前方不遠處,匯聚成一個人的形狀。
而等到他走近那道人影,看清紫色細絲好像是人體的經絡。
“凝氣境修士。”鄒袁野摸了摸下巴,看向身旁的紫色絲線,“凝氣境修士怎麼會有勾連天機御劍的本事?”
鄒袁野搖了搖頭,再是一揮袖袍,霧氣散去,連同紫色絲線如沙礫般被風吹散,長遙街街道上重新被夕陽籠罩。
鄒袁野伸了個攔腰,轉身打道回府,這長遙街人還真少,一天沒見幾個人影,就連買下那家坍塌房屋的人,至今還找官府維修,可能主人還不知道自家房屋又遭橫禍。
……
王福澤身穿白色儒衫,頭戴儒帽,手捧一盒魚食,站在一個老人身後,
老人身形高大,卻佝僂著背。
二人站在長廊之下,面前正是一片池塘,池塘水面有荷花荷葉漂浮,不時會有鯉魚遊過。
老人從身後年輕人懷中抓起一把魚食,撒入池塘中,頓時迎來魚群爭搶。他正是頤養天年、含飴弄孫的年紀,但是餵魚這種下人該做的事情,每天都是他親力親為。
“先生。”年輕人輕輕喚了一句。老人同樣輕輕嗯了一聲,示意他繼續說。
“學生有一事不明,這攝政王,照理說只能是聖上宗親,為何陛下還要這麼做,況且楚權不過是個沙場武夫,怎麼會懂得朝廷政治?”王福澤問道。
自從楚權被陛下封為攝政王之後,很多人心中都有這樣的疑問。楚權說好聽是個將軍,統領二十萬前路軍;說難聽,哪怕他楚權再能坐鎮軍中、運籌帷幄,也只是個毫無官身的武夫罷了,甚至說白了,沒有李槊給他軍權,他比雜號將軍還咋號。
什麼無敵將軍,什麼毫無敗績;只要朝廷不冊封,你就是個草莽。
而一個草莽一夜之間,坐到一人之下,千萬人之上的位置。
再者,從來未接觸過朝政,常年戰場廝殺,恐怕大字都不識幾個,談何攝政?
老人沒有正面回答,反問道:“你覺得我這池塘如何?”
王福澤抿了抿嘴唇說道:“陽光映照之下,粼粼波光,如飛花,似碎金,堪稱美景。”
老人顛了顛手中的魚食,說道:“朝中景象和我這池塘完全不同。”
說著,老人把手中魚食灑下,所有魚兒都爭先冒出腦袋搶奪魚食。
“水面上,這些魚兒在爭搶食物,可是底下的水流卻很平靜。而朝廷呢,表面平靜的像是一面鏡子,實則暗流湧動。”
“陛下和朝廷都需要能打破鏡子的外力,楚權正是此時最合適的人選。”
王福澤沉思一會兒問出:“非他不可?”
老人點點頭:“非他不可,若是石子丟入水中只是泛起浪花,不如不做,要做那就需要用激起千層浪的大石頭。”
“而這石頭,就是攝政王這個位置?”王福澤說道。
老人點了點頭,笑道:“真希望能看到朝廷改頭換面的那日啊!”
王福澤不懂其中道理,問道:“請先生為學生解惑。”
老人問道:“知道我為何與陸伯言政見不和,卻能並肩而行嗎?”高大卻佝僂著背的老人正是大央的丞相高靖智。
高靖智問完後,沒有說話,一直在等年輕人的回答。王福澤試探的說道:“君子和而不同?”
高靖智呵呵一笑,說道:“我和他政見雖不同,但初衷都是為了朝廷,少有私慾。別看平日朝廷我和他吵得唾沫四濺,但是私底下都想一起喝一壺酒呢。”
“他和我都是讀書人出身,他出身寒門,夜裡捨不得油燈和蠟燭,只能藉著月光去讀書,以至於看瞎了眼睛,而他讀的那些書,是冬日穿著草鞋、穿著薄衫,行百里雪地去借閱來的,他的一手好字,是拿樹枝在地上練出來的。”
高靖智又灑下一把魚食說道:“我比他家境好的太多了,我上得起私塾,穿的是錦衣華服,吃的是珍饈美味;吃穿用度他樣樣不如我,可才識和眼光我卻樣樣不如他。”
“他陸伯言自當官那日起,只用了僅僅二十年,就坐到了首輔的位置上,而我高靖智卻用了整整二十八年的時間。我很是敬佩他的鞠躬盡瘁和高風亮節,他這人一心為朝廷,得罪了太多人,善終不得啊。”
老人嘆息一聲,是嘆息自己不如他陸伯言,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我和他朝廷一起共事四十多年,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如今四品以上的官員,都是些千年老王八,屁本事沒有,佔著茅坑不拉屎!”老人突然罵道。
年輕人躬身行禮,說道:“學生受教了。”
他會想起先生給他上的第一堂課,同樣是在這個地方,那時年幼的自己問道:“先生,為什麼你的池塘清澈?”
先生回答:“流水不腐,戶樞不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