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名字

先生為什麼發這麼大的火，都不好看了，那是您最喜歡的瓶子，不要丟啊。

公輸班先生的樣子好奇怪，變暗了，暗到看不見。

不止先生，洞中的一切都是，很暗，越來越暗，最後消失。

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

不癢了，不痛了，感覺漸漸消失了。

這就是先生說的永絕三界嗎。果然見不到師父和先生。

很討厭，小崑崙不喜歡

小崑崙五感全失，不成人形，化為一團隨時會熄滅的魂火。

對不起，師父，小崑崙不能陪你狩獵了。

公輸班先生，小崑崙的功課還沒做完，能不能，下次再做啊。

黑暗中，小崑崙最後的意識，一點點散去。

突然，一陣光亮起。

像陽光刺破陰霾已久的天空。

能感覺到了，能摸到了，能看到了！

公輸班先生是騙人的，他沒有永絕三界，他感受到了一絲聯絡，是泡在大鼎中的肉體。

銅鏽在脫落，肉體和元魂都是，速度很快。

公輸班先生驚疑不定，望著鼎，既激動，又擔憂。

“先生，先生，我看得見了！”

小崑崙渾身發著金光，他想撲到先生的懷裡，卻穿了過去，先生沒有看到他。

洞外射出一道金光。

師父提著弓，回來了。

他閃閃發光，和小崑崙一樣。

“師父！”

小崑崙興奮地撲進師父懷裡，這次，沒有撲空。

師父在笑，好長一段時間，沒見師父燦爛的笑容了。

師父緊緊抱著他，任由他在懷裡撒嬌。

“師父，我再也不和陌生人走了。”

“師父，我不學公輸班仙生的符籙機關了，我要和你一起去打獵，明天就去！”

“師父，我們去哪打獵呀，去建木，還是去雷澤，小崑崙還有點想去人間！”

奇怪，師父回來，公輸班先生應該很高興才是，他怎麼還不過來。

小崑崙的小腦瓜充滿疑惑，公輸班先生老守著大鼎做什麼。

師父抱得更緊了，整個擁入懷中，不肯放開。

“讓師父好好抱抱你。”

“師父？你怎麼哭了？”

小崑崙的不明白，這是明明很高興的事情啊。

“沒事，師父沒事。”

師父擦去眼角淚水，雙手搭在他的肩上。

“小崑崙，你不是一直想有名字嗎？”

啊？幸福太多了吧。

“可我還沒到十五歲呢。”小崑崙問道。

師父說過，崑崙山人十五歲才有名字。

師父咧開嘴壞笑。

“師父騙你的，每個人，一出生，就有名字！”

“壞師父！”

小崑崙撅起嘴。

“小崑崙沒有名字，小崑崙是師父撿回來的，師父沒讀過書，不知道取什麼名字。公輸班是個壞人，他不讓師父給小崑崙取名字。”

“沒有名字，就不會陷得太深了吧。那個壞人這麼說，自己還不是哭得鼻涕一把。”

“師父，你在說什麼啊，小崑崙聽不懂。”小崑崙搖晃著腦袋。

“小崑崙，我的小崑崙，你有名字了！”

師父嚴肅起來，認真注視他的雙眼，“記好了，羿，就是你的名字！你是崑崙界，不周山的羿！”

他的話很莊重，像在宣告天地。

師父話落音的瞬間，元魂變得透明，虛無感油然而生，彷彿不存在於天地。

與之相反，羿的元魂剎那間充盈，奇妙的感覺，羿似乎第一次感受到天地萬物。

不似之前，觸碰什麼都如一層薄紗隔開，格格不入。

羿，我的名字？羿錯愕了，這不是師父的名字嗎。

“師父，那你呢？師父，你的手怎麼了？”

羿掉在地上，師父的手消失了，抱不住他。

師父好想最後摸摸小羿的頭，卻沒有手，只能輕輕蹭蹭他的臉。

他轉過身，朝洞外走，金色的身體，逐漸消散。

“師父！師父你要去哪裡！不要走，小崑崙還要和你去狩獵呢！”

“公輸班先生，快攔住師父啊，師父又要走了，用機關術想想辦法啊！”

沒有任何回應，公輸班先生仍坐在那口大鼎上，看得羿著急。

他察覺到了什麼，大哭起來，拼了命想抓住師父。

可他跑不動，鼎中一股無形力量吸住了他。

他雙手牢牢抓住凹凸的地面，不肯被吸進鼎中，雙手過緊，捏碎石塊，割破雙手，在地上留下一排血手印。

一點一點，朝師父爬去。

“師父！”

師父的心中閃過一絲不忍，他回頭，用僅剩的頭顱，對羿露出最後的微笑。

“羿，我的小崑崙，你別哭，師父沒有走遠。”

“終有一天，你會張開紅色的弓，搭上白色的箭，踏上人間，射落一切邪魔妖祟。”

“十日下落之日，白獸戰死之時，師父就會到你身邊。”

師父的臉全消失了，化為天邊一縷金光。

“師父，師父，你不要騙我！”

羿想追出去，一股大力從大鼎中傳來。

手上一鬆，吸入鼎中。

眼睛一花，感受到刺骨的寒冷。

他睜開眼睛，從鼎裡站起，不顧一切衝向洞口。

崑崙的早晨今日格外絢爛，遠山古木比往日綠上幾分，七色的鳥兒披著朝霞，歡快地跳來跳去。

不遠處的弱水瀑布，破天荒地出現了彩虹，柔和金光籠罩整個不周山，映照崑崙金山萬里。

崑崙的仙人們停下修煉，走出洞府，觀看這萬年難遇的奇景。

“弱水生虹，光照大地，聖人出世？”

金光籠罩三天，似有不捨，終於離去，化作一場金色的雨，穿過崑崙，落向人間，滋潤大地。

這幾日，有人看見一名少年，站在山頭，痴痴看著金光，喃喃自語。

“十日落下之日，白獸戰死之時。”

“我一定找你回來，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