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結束後,皇帝柴榮在內廷金祥殿召見留守東京的四名文武重臣。
沿著朱漆迴廊緩步前行,李奕四人跟在引路宦官後面,穿過重重殿閣廊簷。
廊下鋪著的青磚光滑如鏡,在正午陽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澤,倒映出眾人模糊的身影。
穿過最後一道閣門時,一縷陽光恰好穿過簷角,在鎏金門環上投下耀眼的光斑,刺得人眼前一花。
內殿側邊的廊下,幾名內侍早已垂手侍立。
見幾人到來,為首的緋袍宦官躬身行禮:“諸公還請稍候,陛下正與範、王二位相公議事。”
他說話時眼瞼微垂,連呼吸都放得極輕,彷彿怕驚擾了殿內肅穆的氣氛。
李奕站在廊下陰影處,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身旁三人。
向訓一襲絳紫官袍,腰間玉帶泛著溫潤的光澤——對方是他的老熟人,自從在忻口之戰中結下交情,兩人便就私交甚篤,關係足以稱得上親近。
視線右移,落在王樸身上。
這位端明殿學士一襲青衫,身形清瘦,正低頭整理腰間配飾。
李奕暗自思忖:王樸在五代史中名頭很響亮,光是一篇《平邊策》便足以名垂青史,更遑論歷史上連趙匡胤都曾感嘆:此人在,朕不得此袍著。
不過王樸是純粹的文官,李奕跟對方沒打過交道,自然談不上什麼親近。
李奕的目光最後停留在韓通身上。
這位新任侍衛親軍馬步軍都虞候,現年也才不過四十歲年紀,生得虎背熊腰,滿臉虯髯根根如鐵,一雙銅鈴大眼炯炯有神,果然不負“韓瞠眼”的諢名。
似是察覺到了注視,韓通扭頭望了過來,兩人視線在空中交匯。
李奕嘴角微揚,正要頷首致意,誰知韓通就跟沒看到似的,徑直的別過臉去。
這不免讓李奕一時愕然,繼而又有些尷尬,心道:勞資又沒得罪過你,裝你麻痺的高冷?
當然心裡罵歸罵,李奕也並沒有太在意,韓通這廝與史彥超倒是一路人,都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秋風卷著丹墀下的落葉,發出沙沙聲響。廊下的幾人各自沉思,一時間只聽得簷角銅鈴在風中叮噹作響。
不知過了多久,殿內傳來清脆的玉磬聲。
宰相範質和王溥緩步而出,見到候召的四人,兩位相公微微頷首致意,眼角含笑卻不發一語,在宦官的引領下沿著迴廊漸行漸遠。
“請諸公隨奴婢進殿面聖。”一旁的緋袍宦官躬身道,聲音依舊壓得極低。
李奕整了整衣冠,隨即幾人邁過那道朱漆門檻。
殿內光線幽暗,唯有御座前的銅鶴燈臺吐著溫暖的光暈。皇帝端坐在御案後,一身常服在燭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臣等叩見陛下。”四人齊聲行禮,衣袍窸窣聲在靜謐的殿內格外清晰。
“幾位愛卿不必多禮。”皇帝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在空曠的大殿中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