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張永德和李重進,縱然在資望地位上李奕稍差一籌,不過現在他完全沒有懼怕的心思。……
離開內廷時,日頭已過中天。
李奕徑直往殿前司衙署行去。朱漆大門前的衛卒見他到來,立即恭恭敬敬的行了軍禮,鐵甲相撞之聲清脆悅耳。
李奕微微點頭回應,在士卒崇敬的目光中,邁步走進了衙署大門。
中午公家管飯,進到自己的官房內,李奕喊來了皂隸,問了一下午膳吃什麼,隨後讓其去給自己準備一份。
不多時,一名身著皂衣的老吏端著黑漆食案輕步而入。案上擺著一碗冒著熱氣的羊肉湯餅,兩碟時令小菜,還有幾個剛出爐的胡麻炊餅,香氣頓時盈滿整個值房。
李奕撩起袍角端坐案前。先舀了一勺羊湯送入口中,滾燙的湯汁帶著胡椒的辛香頓時在舌尖綻放。
從軍多年養成的習慣,讓他吃飯時總是很快,就算在家裡也是如此。不過片刻,案上食物已被掃蕩一空。
用帕子拭了拭嘴角,李奕起身整了整衣冠。
明日大軍就要開拔,他打算趁下午巡視各部軍營,再查驗一遍軍隊集結情況。
雖然調兵權在樞密院,但實際執行還得靠各部主將。作為殿前司馬軍統兵官,這差事自然落在他肩上。
臨行前再好好巡查一番,以防出了什麼紕漏。
然而剛到衙署大門口,李奕便迎面撞見一個意料之外的人:潘美。
“李都使!”潘美拱手行禮,額角滲著細密的汗珠,顯然是一路疾行而來。
李奕眉梢微挑,抬手示意隨從稍候。他笑問道:“潘將軍何事如此急切?”
潘美欲言又止,目光掃過四周往來的官吏。
李奕會意,轉身道:“隨我來。”他心下琢磨著潘美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難道是有什麼緊要的事要提醒自己?
回到官房,李奕抬手一指:“請坐。”說著他自己先在案前撩袍落座。
誰知潘美卻未就座,突然深深一揖:“下官此來是謝李都使的舉薦之恩。”
“下官從魏樞使處得知這事,原本早就想過來拜謝李都使,只不過這幾日忙著出征的事……今日得了空閒,便就立馬過來……”
就這?李奕心下一愣。
他確實曾在樞密使魏仁浦面前提過幾句潘美,當時皇帝下詔準備御駕親征,樞密院著手調動出征的部隊。
李奕作為殿前司的主將之一,雖然插手不到具體的調兵事宜,但還是有建議權的。畢竟統兵權是在大將們的手裡,軍隊士卒的情況自然比較瞭解。
由於當初在秦、鳳時,李奕允諾過潘美,等征伐江南時,會向朝廷舉薦他。
所以藉著調動部隊的機會,李奕順便在魏仁浦跟前美言了幾句,替潘美爭取了一下隨駕出征的機會。
而理由自然就是潘美在秦、鳳之戰中的表現不錯……當時出征的前鋒主將是李奕,手下將領有什麼功勞,全靠他向朝廷上報,魏仁浦當然不會懷疑。
其實這事他沒太放在心上,本來就只是他張張嘴的事,成不成他也情至意盡了。
再加上當時還沒宣佈留守東京的人選,李奕在為自己的處境而煩惱。若不是現在潘美提起,他幾乎已經忘了這一茬。
李奕溫聲道:“潘將軍不必如此。此番征討江南,正是用人之際,我不過順水推舟罷了。”
潘美仍保持著恭敬的姿態,聲音誠懇道:“於李都使而言或許只是舉手之勞,但對下官而言卻是天大的恩情。”
李奕笑而不語,略一沉吟道:“戰場之上,機會是自己掙來的,而非靠他人施捨。我能做的不過是舉薦而已,至於能否立功,還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潘美抱拳道:“此番出征,下官定當竭盡全力,絕不辜負李都使舉薦之恩。”
接下來,李奕又勉勵了他幾句,潘美便告辭離開,臨走時又深深一揖,這才轉身離去。
李奕望著潘美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原本只是隨手幫了個小忙,卻沒想到潘美如此鄭重其事……不過在自己眼中微不足道的小事,在潘美看來或許卻另有一番分量。
畢竟兩人之間的身份懸殊,殿前司的二把手、皇帝的姻親妹夫,親自舉薦他這麼一個名聲不顯的小將,確實稱得上是莫大的賞識。
但不管怎麼說,由小見大,潘美能特意趕來道謝,倒是個感恩圖報的性子。
“或許,潘美的命運也會因我的到來,而有所不同……”
李奕低聲自語。
歷史上潘美崛起的比較晚,直到趙匡胤建立北宋,削去開國宿將們的實權後,他才真正開始嶄露頭角。與他相似的,還有那位以謹慎著稱的曹彬。
然而後世對這二人的評價卻褒貶不一。
有人稱讚他倆是“宋初軍界雙子星”,南征北戰,為北宋統一立下赫赫戰功。
也有人斥其為“怯戰誤國之將”,認為正是他們在雍熙北伐時的優柔寡斷,致使楊業孤軍陷敵,最終血染陳家谷。
甚至潘美在後世還落得個“潘仁美”的大奸臣形象。
李奕想到這裡,不禁微微搖頭。
歷史評價往往眾說紛紜,真相究竟如何,恐怕只有當事人才能知曉。
但無論如何,起碼在宋太祖時期,潘、曹二人的功績確實不可磨滅,至於為什麼後來就拉跨了……怕是“驢車戰神”要承擔很大一部分責任的。
“但願此番南征,能給他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他搖了搖頭,不再多想,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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