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孃說,二郎是個有本事的,自小便有主見,不用人操心。可大郎愚笨憨厚,她怕自己不在了,二郎又遠在軍中,大郎就沒了著落。”“那時,二郎你和瑀哥兒他們去投軍,我還以為你是嫌棄我天天跟在你後面,因而厭煩我,所以都沒跟我說一聲就偷偷跑掉。”
“我真傻……”
說著說著,郭氏的淚珠又止不住的往下掉。
“當時我以為你厭煩我,心裡實在難受的緊,阿孃又那般說,我不知怎麼腦袋一糊塗,便答應嫁給大郎照應他。”
郭氏的話雖然東一句西一句,顛三倒四的沒什麼邏輯。
但李奕還是聽明白了,他並不傻,隱隱知曉了郭氏的心思。
他仔細想了想,自己和郭氏青梅竹馬,對她確實是存有好感的。
但他當年一心想著建功立業,想著抱上宋太祖的大腿,兒女私情都被他暫拋腦後。
至於瞞著家人偷跑去投軍,只不過是怕家人勸阻擔憂,才沒有大張旗鼓的去說這事。
沒想到會造成這般誤會……
郭氏平復了一下情緒,繼續道:“我時常也在想,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大郎和二郎怎差別如此大。”
“昔日在夏津時,二郎時常帶著瑀哥兒他們,招搖過市惹得雞犬不寧。可偏偏十里八村的小娘,都對奕哥兒你歡喜的很。”
“二郎你們每次偷溜進馬場,咱們這些小娘就會在外面偷瞧,最喜你騎馬射箭時的那股子認真勁。”
“村頭的王嬸子還私下調笑咱們,說二郎你雖頑劣了些,但卻是十里八村最俊的後生,我們有人能嫁給你也不吃虧。”
或許是想到好玩的事,郭氏捂嘴輕笑道:“那些小娘想要送你東西,又不好意思直接給你,每次都託我轉交。”
“可她們哪裡知道,我從沒有把東西拿給你,都是第二天還給她們,說二郎你不要。”
郭氏嫣然一笑,思緒似乎回到了那時的青春年少。
若不是剛才被李奕的話給刺激到了,她肯定不敢吐露這些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
此刻,郭氏害怕有些話不講出來,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都說少女懷春,郭氏也不例外。
當年尚是豆蔻年華的她,眼裡心裡滿是那個意氣風華的少年郎。
那個相貌俊秀、才識過人,還帶著幾分痞性的少年郎,又有那個少女不會為之傾倒?然而造化弄人,那個少年郎卻成了她的小叔子。
“這算是……遲到的表白嗎?”
看著又哭又笑的郭氏,李奕的思緒很複雜。
他心中不免暗想,自家的情況倒有點像水滸傳中的武松兄弟。
雖然他兄弟倆的差距,沒有武大和武二那般鮮明,但也很有一番對比。
郭氏心裡自然有很大落差。
可郭氏不像潘金蓮那般惡毒,她只能把委屈咽在心底,這幾年來過得應當很不快樂。
與此同時,郭氏似要將心中的委屈一吐為快。
只聽她悽然道:“老天待我實在太薄,不僅讓我家破人亡,嚐盡人間悲苦,還要讓我所嫁非愛,乃至是個天閹。”
“為什麼這一樁樁事都應在我一人身上?”
“天閹……大哥他?”李奕聞言一愣,忍不住愕然道。
郭氏神色一滯,沉默良久,方才嘆道:“大郎他……他不能行人道。”
“這?”李奕一臉訝異。
難怪二人婚後幾年,也沒個一兒半女,原來是這般緣由?自己兄弟二人一起生活多年,自己竟然不知道有這事……不過李奕確實也沒去關注過這些。
就是不知阿孃她清不清楚這事?可惜母親和兄長都已過世,這些問題的答案只能隨風而逝。
郭氏悽苦道,“大郎知道我並不喜歡他。為了讓阿孃走的安心,他才會同意與我成親。”
“成親後他卻從未碰過我。我原以為大郎是埋怨我心裡還惦記著二郎,所以才那般疏離我。”
“直到大郎走之前,他才說出自己身體的暗疾。”
說到這,郭氏忍不住捂嘴抽泣道,“我對不起大郎,我是個災星,我剋死了爹孃,剋死了大郎和阿孃,我好怕又害了二郎…嗚嗚嗚…”
“唉——”
千言萬語最終化為一聲輕嘆。
李奕走到郭氏身邊,輕撫著她的背,輕聲道:“生死有命,天道倫常,非人力所能更改。”
“嫂嫂你已經做的很好,何必如此譴責自己呢?”
“二郎!”
郭氏抬起頭淚眼朦朧。
李奕猶豫了一下,最終將她輕攬入懷。
燈火搖曳不定,映照兩人的身形,投射到牆面上一片斑駁。
“放心吧,我會活著回來的,你不要胡思亂想,安心在東京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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