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草甸上的土與血
1959年6月。
興安嶺西麓草甸。
太陽還未露頭,露水早已被旱氣蒸乾。
駟馬河故道里的砂石已經燙得幾乎能煎熟螞蚱。
王大彪站在駟馬河故道的土崗上,手裡的鐵皮喇叭筒結著層白鹼。
那是連日來汗水蒸發的痕跡。
“各隊聽令!”
他揚起鐵皮喇叭筒,喊出的每個字都帶著土腥氣:
“今日任務:挖通主壩基,每人至少三立方!”
三百名社員從地窩子裡魚貫而出,腳踩在開裂的土地上,發出“咔嚓咔嚓”的脆響。
打頭的是老兵組成的“鋼釺班”,每人肩上扛著根碗口粗的木槓,槓頭包著鐵皮。
中間是清一色的精壯勞力,腰間繫著用草繩編的“大力帶”,手裡的鐵鍬頭磨得薄如刀片。
最後是上了年紀的“後勤組”,推著獨輪車,車斗裡裝著滿滿當當的窩頭,或者水壺。
窩頭是炊事班用麩子摻著野菜蒸的。
周維桐夾在人群裡,白襯衫早已變成土黃色,胸前彆著的鋼筆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根削尖的柳木棍。他昨晚用草莖編了個簡易的土壤篩子,此刻正掛在脖子上晃盪。
“王科長,”
他追上前面的迷彩服背影,
“砂礓層的硬度超出預期,得調整爆破間距……”
“行!你說咋調酒咋調。”
王大彪頭也不回。
正午的日頭把砂礓曬得發燙。
周來順的虎口被震得發麻,低頭看時,鎬頭刃口已捲成麻花狀。
“這哪兒是挖土,分明是跟石頭打架!”
他罵罵咧咧地從腰間扯下酒葫蘆。
卻發現裡面只剩半口鹽鹼水,仰頭灌下時,喉結滾動的聲音蓋過了鎬頭撞擊聲。
周維桐蹲在測量標杆旁,用柳木棍戳了戳腳邊的土塊。
表面的浮土下,是層疊的砂礓石,小的如拳頭,大的似磨盤,彼此嵌得密不透風。
他摸出用牙膏皮卷的土壤溼度計,插進石縫裡。
三分鐘後,紙條仍乾燥如初。
“滲透係數超過8米/天。”
他對身旁的王大彪說,“必須全部挖除,換填黏土。”
王大彪盯著周維桐磨破的袖口,那裡露出半截燒傷的疤痕。
他轉身從工具堆裡翻出把新鎬頭,木柄上還沾著林場的松香:“試試這個。”
周維桐接過時,發現鎬頭刃口閃著冷光,顯然是用廢炮彈皮重鑄的。
運土的漢子們排成兩列長隊,從取土場到壩基,綿延近千米。
他們用草繩將褲腿紮緊,卻擋不住砂土順著褲管滑進鞋裡,磨得腳踝生疼。
李滿倉的扁擔兩端各掛著個柳編筐,筐沿勒出深深的凹痕。
“上工前稱過,每筐能裝八十斤。”
他咬著牙說,“老子一頓能吃五個窩頭,還扛不動這點土?”
筐裡的黏土混著碎石,每走一步都簌簌掉落。
挑到第三趟時,李滿倉的肩膀滲出血來,藍布褂子洇出兩片深色。
旁邊的丁大山見狀,默默摘下自己的草帽,墊在他的扁擔下:
“省點力氣,留著晚上啃窩頭。”
正午的日頭最毒,工地上架起的木架吊著木桶,裡面的水早被曬得溫熱。
社員們輪流用葫蘆瓢往嘴裡灌,水流順著下巴滴在胸口,在塵土上燙出深色的印子。
周維桐的斷腿眼鏡滑到鼻尖,他伸手去扶,卻不小心碰翻了裝土壤樣本的搪瓷盆,砂土灑在剛鋪好的黏土上。
“周先生,留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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