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喚了表字的建安侯支起身子,玄色錦袍領口微敞,露出半截鎖骨上新鮮的牙印。他伸手將氣鼓鼓的妻子攬進懷裡,下頜蹭著她髮間顫巍巍的銜珠鳳釵。
“阿凝彆氣,為夫這就去教珩兒背《急就章》賠罪。”
懷中的小糰子突然發出響亮的噴嚏,沾著口水的算籌直直飛向父親眉心。
裴宴之偏頭躲過暗器,一手將兒子撈起來,舉過頭頂:“好小子,這般臂力,明日為父帶你去西郊獵場……”
“他才幾歲,你可真是他親爹。”
香凝揪住他腰間蹀躞帶,“上回你說帶他認認馬駒,結果險些被驚馬踏了襁褓!”
窗外春雨漸瀝,燻球裡蘇合香嫋嫋升騰。
裴宴之望著妻子眼下淡淡青影,忽然將哇呀亂叫的兒子塞到碧桃懷中:“都退下吧。”
菱花槅扇輕輕合攏的剎那,他將人攬入懷中,抬手在她太陽穴的位置輕輕摁壓。
“管家說你這月又裁了十二個賬房?”
“他們連新式四柱清冊都不會看……”
香凝掙扎著要起身,髮間金步搖掃過他頸側。
他的手指在她唇瓣的位置點了下。
“別鬧,申時三刻還要見漕幫的……”
未盡的話語被吞進溫熱的唇齒間。
裴宴之撫著她後頸,突然咬住她耳垂輕笑:“為夫新得了本《九章算術注》,夫人可要秉燭夜談?”
今日原該核對三月漕糧賬目。
可當裴宴之帶著薄繭的指尖探入繁複衣襟,她突然覺得,偶爾讓那些管事多等兩個時辰,似乎也不算什麼。
“再說了,我覺得恆兒也大了,是時候給他添個妹妹了。”
聽到這話,香凝抬眼看他。
這人到底有沒有良心,裴恆才剛過週歲。
—
小女兒裴媛出生時,正是立夏不久,趕巧在小滿時節,故而得了個小字小滿。
比起對待大兒子裴恆的漫不經心,裴宴之對待小滿,那可真是寵愛的很。
小滿五歲的時候突發高熱,燒得兩頰緋紅。
香凝攥著浸透冷水的帕子,看著太醫施針,手都在忍不住的發抖。
孩子年歲小,一場病都能輕而易舉的要了命,她是害怕。
裴宴之怕香凝累著,照顧了小滿一夜。
晨光熹微時,退燒的裴瑗攥著父親衣帶酣睡。
香凝進來時便看到了這一幕。
他將他所有的愛全部給了裴恆和裴媛。
從前他經歷過的,絕對不會再讓自己的孩子經歷一次。-裴恆和裴媛漸漸長大,兩人的性子倒是顛倒了過來。
裴恆越長大,越愛讀書,拜了當朝大儒為師,學起來廢寢忘食的很。
尤其善水利,想來長大後,也能治理一方水患,為民謀利。
裴媛倒是不同,小時候還算文靜,只是大了些後,整日要跟著段灼學武。
她說段灼的槍法好,她喜歡。
只是不曾想,那一手紅纓槍耍起來,倒成了天天欺負段家的大哥哥。
香凝他們更沒想到,這欺負著,倒是讓段家小子對裴媛上了心。
一個天生體弱多病好似風一吹就能跑。
一個整日裡使不完的勁兒。
裴媛說過,有她在上京的一日,誰也不能欺負她的段哥哥。
年少說過的話,反倒是讓她的段哥哥上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