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腿以下動不了,大腿以上還好著呢!你給我——”
他話剛說到一半,她突然猛地起身,將臉貼到他面前,鼻尖對鼻尖,將他剩下半句話懟得嚥了下去。
她兩手撐著輪椅扶手,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那鳳眸裡清晰可見她的倒影。
他莫名屏住呼吸,感覺自己的心一瞬間懸到了天際。
她吐著酒香,咬字不清地問:
“少主,你看我像不像狗?”
她模模糊糊想起,顏十九說她是忠犬來著。
話說完,她感覺手上忽然又沒了力氣,整個人再次跌坐下去。
他鬆口氣,心說你確實是挺狗的!
她抱著他的腿,開始委屈巴巴地胡言亂語,耳朵卻聽到他問:
“方才你說對不起我,那你要怎麼補償我?”
她直起身子,揉揉暈乎乎的腦袋,眨巴著眼睛認真想了想:
“用我自己補償你。”
這答案令他心尖一跳。
他眉尾微挑,目光幽深,緩緩俯身靠近她。
打量著眼前這酒色如緋的小臉,他慢慢伸手,勾住她的下巴輕輕揉捏,用力拉到眼前。
他的語調危險又魅惑:
“用你自己補償?用哪裡?”他腦海裡飛快地閃過一萬個答案,一萬種混亂。
他不敢去抓住任何一個。
他忍不住手上再次使力,盯著她的紅唇,望進那雙朦朧、柔軟而不設防的眼睛,彷彿一推她就會聽話地倒下。
他聲音裡帶了一點顫抖:
“雲琛,你想好了再說——你要用哪裡補償我?”
她被他周身危險迷亂的氣勢嚇得清醒了兩分。
注視著他的眼睛,她抬手摸上心口:
“用這裡——用我的心。”
他渾身一麻,瞳孔驟然緊縮。
一瞬間,他差點傾身撲出去,感覺就要對著手中那張臉不管不顧地吻下去。
可下一刻,毫無知覺的雙腿又如石頭一般,墜得他動不了分毫。
他喉結微動,艱難地吞嚥了一下,最終長長撥出一口氣,無力地靠回椅背。
他明白,她所說的心,是一顆至死護衛的真心。
想明白這一層,所有洶湧翻滾的情意都漸漸平息,雲琛也已徹底醉倒,沉沉睡去。
滿屋子,只剩他一個沒有喝酒,卻醉得比誰都狠的人。
他喊來潤禾和幾個小廝,安頓好醉倒的雲琛四人後,獨自一人來到書房。
寬大的黃花梨木桌子上,擺著厚厚兩摞信紙、書冊。
左邊一摞信紙,全是這三個月以來,不言回報的外派事務情況。
不言話多,寫起信來也是長篇大論,總會提到雲琛。
那每一封信他都讀過很多遍,雲琛的名字被他不自覺地用筆勾溼了一圈又一圈。
右邊一摞書冊,是霍府冗長無趣的三百多條家規。
簇新的書頁上,全是他一筆一畫的抄錄。
他靜靜地在桌前坐了許久許久。
沒人知道他心裡是驚濤駭浪,還是繁花如春。
直到蠟燭都快燃透,他才動作遲緩地轉動輪椅,將新抄錄的幾本家規通通扔進火爐中。
書頁燃燒得旺盛,火光映著他憂鬱的面色。
他回到書桌前,拿起一本新書冊,再次執筆,靜靜抄錄下:
“霍府家規,第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