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師姐！”
宋臨上前一步，神色激動。
“小師弟……”
馮雪君喃喃自語，目光似在看著前方，又似根本看不到任何事物。
心蠶之劫。
宋臨心頭一動。
曾經英姿颯爽的馮雪君此刻似褪去一身鋒芒，彷佛溫柔如水的嬌娘子，獨自屹立黑暗之中，臉上的笑容……依舊明媚如風。
“我知道，是你。我能感覺的到，你在救我……”馮雪君笑容燦爛，望著無邊無際的黑暗輕聲道：“放手去做吧，不要有任何負擔。都到了這般田地，能活著皆是上天恩寵。我豈敢奢望其他？”
“師姐？”
宋臨心頭大震。
“你不用說，我也聽不到。但是我想，你應該能聽到我此刻說的話。”馮雪君微微一笑，繼續道：“我能感覺到有一股力量，正在洗刷我的靈魂。一種類似忘情水的力量，我們都很熟悉的力量。”
“那東西你喝了幾百斤，我喝了上千斤。卻依然沒能讓我們忘記人世間的七情六慾，忘卻心中之痴。”
“紅塵萬丈，浮世如煙。”
“我悟不透……所以只能以聖靈劍訣，強修紅塵玲瓏心經。從忘情到無情，從無情到絕情，情關漫漫，我走了一個遍，還是忘不掉他……”
“我不想再騙自己。師尊既然有此安排，一定、一定……不會害我的。你說對嗎？小師弟。”
馮雪君抬頭望著黑暗，目光隔著生死之間的距離，與宋臨對視。
然而宋臨在那明媚的笑臉之下，分明看到了一絲隱藏的痛楚，仿若刻入靈魂。
她竟什麼都猜到了！宋臨想不到往日性情豪爽大大咧咧的五師姐，會有如此細膩的心思。
或者說。
修行紅塵玲瓏心經的她，心思一直是眾師兄弟中最細膩的那個。
但為了不讓大家多想，不使大師兄韓退之心有負擔，她一直隱藏著自己心中的細膩。
也許。
這才是真正的玲瓏心思！“以聖靈劍訣凝聚的紅塵玲瓏劍心，註定了我此生道途的極限。”馮雪君繼續說著：“若那一股比忘情水更強的力量，能夠助我忘了這一切。”
“我，願意！”
“可是……”
宋臨死死握著拳頭，還是下不了決定。
如果馮雪君知道凡人願與蛻凡水兩者合一，溯本歸源凝聚而成的忘川水，能阻隔人生生世世的情感，她還會這般堅定嗎？“不要可是，不要猶豫。不要總是……優柔寡斷。”
馮雪君似料到了宋臨此刻的反應。
抬起臉龐，眸光溫柔地道：“你總是這樣，遇到自己的事便無比果決，一旦與身邊的人有關，便猶豫不決。這一點，真的和你大師兄很像呢！”
她似想起了過去一些好笑的事，嘴角微微勾起，“還記得你那胡編亂造，卻又有幾分道理的《絕情劍譜》嗎？”
“心中無女人，拔刀自然神。”
“你大師兄若能參悟此道，一定能達成師尊的期許，成為我們師兄弟八人中最優秀的那個人。”
“我，自然也不能比他差。”
“心中無男人，拔劍自然神。呵呵呵~~來吧，我很期待那一天，大師兄看到我驚訝的樣子。一定……很有趣！”
馮雪君定定看著無邊黑暗，神色前所未有的地堅毅。
她已經準備好了。
接受忘川水的挑戰。
忘痴忘己。
忘記一切，包括韓退之。
但是。
她若知道自己忘記一切後，即將面對的敵人是韓退之，將會如何？
一個無情。
一個忘情。
兩人若都能堅持自己的道路，必將成為無比恐怖的存在。
但宋臨真的不想看到那一幕。
哪怕已經忘了一切、捨棄一切，心中本能的情感糾纏，又會有多痛苦？
對韓退之而言，那是他咎由自取。
但對馮雪君而言，實在是太殘忍了！
“你還在遲疑什麼？”
馮雪君雙眉微蹙。
眉宇間似有一絲不解，與一絲隱隱的不安。
“難道……”
無邊黑暗中，馮雪君陡然雙眸神光綻放，依稀閃過一縷縷畫面。
“不，不可能的。這樣的事情，絕不可能發生！我相信大師兄……我相信他！”
咚~~馮雪君的真靈莫名震盪，似受到強烈的刺激，一副即將潰散的狀態。面容更是再度陷入渾渾噩噩，痴痴傻傻之中。
不好！
宋臨心中大驚，抬頭朝天命老人望去。
“唉~~”
天命老人嘆了口氣，“這女娃著實心思玲瓏，她只怕已經猜到了外界發生的事。”
“怎麼可能！”
宋臨猛地搖頭。
連他都想不到背叛的人會是韓退之，馮雪君‘死’在無斷山前，又如何能猜出後來發生的事？“這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天命老人喟然道：“她對你的性情都如此瞭解，將一切反應預判由心。更何況你那大師兄？”
“韓退之只有兩條路。”
“一，以超然心性，堪破無情之道。”
“二，以肉身飼魔，遁入絕情之道。”
“他受限於天資、壽命，又因心中之痴信了你的絕情劍譜。當第一條路走不通，徹底陷入絕望，便一定會走上那條無可挽回的路。”
“忘情、斷欲、絕心、葬愛。”
“忘卻親情、友情、愛情，斷絕諸般慾望，絕心、絕我，放棄底線，而後埋葬過往種種，欺師滅祖，親手覆滅過去的羈絆。”
“最終，化身人中之魔，成就無上天魔之身！”
“或許現在的他還不能做到這一點，但未來……你那師尊既然如此器重他，想來成仙他做不到，入魔……卻是輕而易舉。”
“未來的他，一定十分可怕。”
聽著天命老人的分析，宋臨整個人木在當場。
所以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一時戲謔？“尋歡小子無需自責。”
天命老人似也有那看透人心的本領，安慰道：“便是沒有你的絕情劍譜，他也會尋到無情劍譜、忘情劍譜。那太上忘情坐忘仙經，本就是非人修行之道。”
“修行你編寫的功法，總比真去修行那些邪魔滅絕人性的魔功要強一些？”
“是這樣嗎？”
宋臨茫然道。
“是這樣的。”
天命老人肯定地道。
“快做選擇吧。”他頓了頓，又道：“現在還有一絲挽回的餘地，趁那韓退之還未曾走至魔道盡頭。你還有擊殺他的機會。”
“殺了他，一切皆成空。”
咚咚~~急促的心跳聲。
彷佛一顆瀕臨破碎劍心，發出最後的蜂鳴。
馮雪君的真靈徹底扭曲，即將化作流光徹底消散於世間。
“沒時間了。”
天命老人凝重地道：“這是她最後的機會。若不融合凡人願，真靈破碎，怕是連輪迴的機會將失去。”
“所以我其實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宋臨艱澀地道。
“剛才有。現在，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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