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了一大圈,顏思思真正目的是想帶他見“咱舅舅”,可能有之前拒見詹週五的先例,她也不事先徵求意見而以逛燈市為由將他誑到省城。
但她在“咱舅舅”面前肯定如實告之藍京的身份,所以剛才串供“同學”純屬浮雲。
“您好,”藍京窘迫不安地上前道,“我是藍京,思思的同事,就是……不知道該稱呼您什麼……”
燈光下才看清端坐在書桌的舅舅,一頭與年紀不相稱的烏髮,瘦削麵容,粗眉高鼻,眼中閃爍著睿智的光芒。
“家裡沒那麼多規矩,我叫你小藍,你叫我舅舅,”舅舅慢騰騰道,“請坐……聽說你父親是歷史老師,古玩文物應該有研究,桌上這件玩意兒認識麼?”
關於這方面藍維樸還真的有過指點,但受環境、條件等限制基本以圖片為主,很少見到實物。
藍京拈起書桌中間一塊暗黃色、玉牌似的東西,正正反反把玩會兒,道:“應該是玉硯屏吧,文房四寶衍生品,從屏風演化而來,很雅緻的玩賞品。”
顏思思瞄著舅舅神情知道猜對了,遂笑道:“它擺在書桌上幹嘛呢,瞅著好玩?”
“古人寫字作畫前很麻煩,得先動手研墨,慢慢磨個把鐘頭然後風一吹墨汁就幹了,因此古人設計擋風的物件放在硯臺前,就叫硯屏,後來其功能逐漸削弱更多成為觀賞性裝飾,故而又稱桌屏,擱在書桌上單純讓人欣賞。”
藍京說起掌故知識來如數家珍。
顏思思接過來摩挲數下,歪著頭道:“潔白如玉,它黃乎乎的不怎麼好看呀,不如……不如送給我吧?”
“哎,小丫頭,”舅舅趕緊一把搶過來,“你幾年不進書房,難得進來就打舅舅的最愛的主意。”
顏思思撇撇嘴:“小件玉器,成色一般般,頂多三四百塊吧,馬上多送兩盒保健品給舅舅,行不行?”
舅舅雙手捂著玉硯屏不鬆手,道:“你那些保健品才不值錢,哄哄你舅媽差不多。”
“就因為舅舅過於珍惜捨不得把玩才變成暗黃色,玉養人人養玉,如果每天在手裡把玩半個小時,大半年就會光滑潤澤,表面呈現出油汪汪的玉色,”藍京笑道,“它可是玉中精品——山流水,能換一大屋保健品。”
“換就換……”顏思思笑道。
“不換不換,”舅舅捂得更緊,“別胡鬧,到廚房削水果招待客人,我跟小藍聊會兒。”
“聊會兒”才是今晚正事,顏思思便乖乖出了書房還順手關好門。
“小藍啊,我這間書房很少接待客人,”舅舅道,“要不是你拒絕去詹週五家告狀,短期內還沒機會坐這兒,明白我的意思?”
藍京略一思忖,道:“舅舅已經洞察莫小米命案的複雜性,不主張急於求成?”
“你空降衡芳的機會來得很偶然,有可能自己都未必清楚怎麼回事,對吧?你在衡芳沒根基也沒人脈,全靠自己去領悟,去拼搏,面對明裡暗裡的困難,處理各種隱患矛盾,還要平衡方方面面關係,總體而言,據我觀察瞭解你幹得不錯,非常難得,難能可貴。”
連續說了兩個“難”,可見對藍京的重視。
藍京謙虛地說:“謝謝舅舅的鼓勵,我知道自己從正經歷尚淺,經驗不足,有些處理手法不夠圓潤,都是今後需要加以最佳化和完善的。如果能得到舅舅點撥提醒更好,就是不曉得有沒有機會……”
“機會靠自己把握,”舅舅似笑非笑,“當然我說的不是感情問題,那個講究緣分,勉強不來。”
“舅舅……說得對。”藍京鬧了個大紅臉,內心也感覺以同事身份跑來見人家舅舅確實奇奇怪怪的。
舅舅將硯屏擺到書桌原來位置,凝目欣賞了會兒,道:“社會上習慣認為運動員、藝術家、歌星影星等等必須要有天賦,普通人做不來;從正何嘗不是?內地公務員加事業單位人員共有上千萬,憑什麼那幾位站到金字塔尖,而有些人辛辛苦苦拚了一輩子還是辦事員?好比馬拉松比賽,明明看到第一方陣在前面,就是跑不上前,說明總有些規律或者道理在其中,對不對?有人動輒拿關係、人脈、官幾代那些做藉口,固然在起步階段多少能發揮作用,關鍵時刻也可以推把勁,但你看官二代很少級別超過官一代、官三代超過官二代吧?無論為官,還是經商,大家族都存在逐代迭減效應。”
藍京心悅誠服道:“舅舅分析得太透徹了,我從沒想得這麼深刻。”
“小藍你請我指點,思思也一直央求我指點,哎,我又不是絕頂高手,能指點什麼?我連自家兒子都指點不了,成天渾渾噩噩不知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