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汪強本人,都是白健生和張文白二人聯名推薦的教育長。
在主席臺上。
楚雲飛看到了蘇聯大使彼得羅夫那略顯高傲的表情。
兩人只是友好地點了點頭,並沒有過多的交流。
他們都知道,真正的“正餐”。
在典禮之後。
按照安排,作為軍訓部總顧問,楚雲飛需要發表一篇入學典禮致辭。
汪強將一份早已準備好的、文采斐然的發言稿,恭敬地遞到了他的面前。
楚雲飛接過稿紙,掃了一眼。
上面寫滿了各種華麗的辭藻和慷慨激昂的口號。
他微微皺了皺眉,在即將走上發言臺的那一刻,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有些意外的舉動。
他將那份發言稿,隨手遞給了身旁的趙鵬程。
“收起來吧。”
然後,他便兩手空空地,走到了麥克風前。
眾人略顯驚訝的看向了楚雲飛。
但楚雲飛卻沒有看任何人,他的目光,緩緩地掃過臺下那一片片朝氣蓬勃的臉龐。
那些挺得筆直的、如同小白楊般的身軀,似乎因為楚雲飛的目光而變得更加筆直。
楚雲飛沉默了片刻,彷彿在組織語言。
然後,他開口了。
沒有官樣文章,沒有長篇大論。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了每一個孩子的耳朵裡。
“同志們。”
他只說了這兩個字,臺下便瞬間安靜了下來:“我看到你們,就像看到了十五年前的我自己。”
“那時候,我也和你們一樣,懷揣著一個夢想。”
“那就是,讓我們這個國家,變得更加強大。”
“今天,你們選擇穿上這身軍裝,選擇將自己的未來。”
“與藍天,與國家的命運,緊緊地聯絡在一起。”
“我楚雲飛由衷的為你們感到驕傲。”
“我不想跟你們講太多的大道理。我只想告訴你們三件事。”
楚雲飛頓了頓,而後緩緩伸出了手指:“第一,好好吃飯,把身體鍛鍊強壯。因為我們都清楚,飛行員,需要鋼鐵一樣的身體。”
緊接著,楚雲飛緩緩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好好學習,尤其是數學和物理,因為,廣闊的藍天並不會不會同情任何一個頭腦空空的人,未來的戰機勢必會更加精密,更加需要一個聰慧的頭腦,只有這樣才能取得空戰的勝利,才能更好的執行相應的作戰任務。”
他伸出了第三根手指,目光,變得無比的銳利:“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條。”
“永遠,永遠記住今天你們站在這裡的感覺。”
“記住你們胸中這股滾燙的熱血,記住你們對未來的渴望,記住你們對這片土地深沉的愛。”
“因為,當你們將來,駕駛著戰鷹,衝上雲霄,與敵人搏殺的時候。”
“唯一能支撐你們,戰勝恐懼,衝向死亡的,不是命令,不是榮譽,而是你們心中,這份永遠不會冷卻的赤子之心!”
“我的話說完了。”
他向著臺下那群已經被他這番話深深震撼的孩子們,鄭重地,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操場上,一片寂靜。
隨即,爆發出了一陣雷鳴般的、經久不息的掌聲。
那些年輕的“虎仔”們,用他們最大的力氣,為這位沒有一句廢話,卻說出了他們所有心聲的將軍,獻上了他們最崇高的敬意。
主席臺上的汪強,眼中異彩連連。
而一旁的蘇聯大使彼得羅夫,則若有所思地,鼓起了掌。
隨後輪到了汪強,此前準備好的手稿,此時也被他塞回了口袋之中。
汪強自信邁步上前,隨後緩緩出聲:“同學們,現代的戰爭,著重速力,元朝利用騎兵的速力,遠征歐洲;英國人用蒸汽機的速力,傲視全球,建立了日不落帝國,飛機自發明以來,速度更大,威力更猛,可數天之內,亡人家國........
本校集中全國最優秀的青年,施以教養衛並重的教育,目的在培養我空軍偉大勢力,和帝國主義者抗衡,我們不但要爭取整個民族的自由,且要謀求其他民族的自由平等。”
站在身後的楚雲飛靜靜的聽完汪強的演講,不住點頭稱讚。
難怪能當上空幼的校長。
在現如今國民政府空軍部隊幾乎犧牲乾淨的今天。
這些虎崽子們就是將來的民國空軍。
常瑞元用的放心,將領們也信任其能力,說明確實是有兩把刷子的。
開學典禮並未佔用過多的時間。
典禮結束後的午宴,設在空軍幼年學校的軍官食堂裡。
沒有山珍海味,也沒有觥籌交錯。
長條的餐桌上,擺放的是和學員們日常伙食標準相差無幾的幾樣菜餚。
一大盆熱氣騰騰的紅燒肉燉土豆,一盤炒青菜,一盤麻婆豆腐,以及管夠的白米飯和饅頭。
菜色簡單,甚至可以說有些簡陋,但分量十足,香氣撲鼻,充滿了軍隊食堂特有的、樸實而熱烈的煙火氣。
楚雲飛對此,非常欣慰。
他端起飯碗,夾了一大塊肥瘦相間的紅燒肉,吃得津津有味。
他知道,汪強這是在用這種最直接的方式,向他展示著空幼勤儉、務實的校風。
這種不搞任何“面子工程”的做法,楚雲飛頗為欣慰。
然而,同桌的蘇聯客人們,臉色卻不那麼好看了。
蘇聯大使安德烈·彼得羅夫,看著自己面前那粗瓷大碗裡盛著的普通飯菜,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
他用銀質的叉子,有些嫌棄地撥弄了一下盤子裡的土豆,然後,放下了餐具。
在他看來,這簡直就是一種怠慢,一種侮辱。
他堂堂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的特命全權大使,代表著一個世界強國的顏面。
中國人,竟然就用這種食物來招待他!
“這就是貴國的待客之道嗎?”
彼得羅夫的語氣裡,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怒火。
他透過身邊的翻譯,冷冷地對楚雲飛說道。
坐在他身邊的幾名蘇聯武官和外交人員,也紛紛放下了筷子,臉上露出了同樣不滿的神色。
開團就跟這件事情上面,老毛子一行人做的還算不錯。
一時間。
餐桌上的氣氛,變得有些尷尬和緊張。
汪強和幾名作陪的中國軍官,都有些不知所措,他們下意識的看向了楚雲飛。
而楚雲飛卻彷彿沒有聽出對方話裡的火藥味。
他嚥下口中的米飯,用餐巾擦了擦嘴,然後才抬起頭,微笑著看向彼得羅夫。
“大使先生,您有所不知。”他的聲音,平靜而溫和:“在我們中國,有一句古話,叫做‘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但還有一句話,叫做‘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我們現在,是在一所軍校裡,是在為我們國家培養未來的戰士。”
“而對於戰士來說,最高規格的款待,就是讓他們,吃飽,吃好,吃得有力氣才能呢個訓練,才能戰鬥。”
他指了指桌上的紅燒肉:“這,就是我們前線士兵,在打了勝仗之後,才能吃到的‘慶功菜’。
今天,我們用它來招待你這位尊貴的客人,正是表達我們最崇高的敬意。”
這番話說得是滴水不漏,既解釋了菜色簡陋的原因。
又反過來,將這種“簡陋”,拔高到了“最高敬意”的層面。
但彼得羅夫顯然不吃這一套。
在他看來,這不過是中國人慣用的、虛偽的客套話。
他冷哼一聲,將餐巾扔在桌上,作勢就要起身。
“很抱歉,將軍。這樣的‘敬意’,我恐怕無福消受。”
他這是要離席抗議了。
然而,讓他意外的是,他做出了起身的動作。
但在場的中國人,從楚雲飛到汪強,再到其他軍官,竟然沒有一個人,開口阻攔。
他們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彷彿在看一出與自己無關的戲劇。
這就很尷尬了。
彼得羅夫的屁股,抬起了一半。
是繼續站起來拂袖而去,還是重新坐下,成了一個兩難的選擇。
就在這時。
他身邊的隨行武官和翻譯,略顯焦急,所有人實際上很清楚,這次會面的重要性。
彼得羅夫也更清楚,眼前這位看似溫和的楚總顧問,在戰場上,是何等強硬和冷酷的角色。
要是真的就這麼鬧僵了。
回去之後,莫斯科方面怪罪下來,沒人擔待的起。
“大使同志!大使同志!”那名武官連忙拉住了彼得羅夫的胳膊,用俄語急切地說道,“請冷靜!中國人有他們自己的處事方式!這或許只是一種試探!我們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影響了後續的會談啊!”
翻譯也在一旁幫腔:“是的,大使先生,楚總顧問剛才的話,其實很有道理。”
“這或許,正是他們軍隊文化的一種體現。”
在兩名下屬的連拉帶勸之下,彼得羅夫那張漲得通紅的臉,才稍微緩和了一些。
他藉著臺階,重新坐了下來。
雖然臉色依舊難看,但總算是沒有把場面徹底搞僵。
他拿起餐具,象徵性地吃了一口。
而楚雲飛,自始至終都保持著那副禮貌而疏離的微笑。
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場小小的午宴風波,就這樣,在一種微妙的、心照不宣的氣氛中,落下了帷幕。
……
宴會結束之後。
蘇聯大使館的武官,很快便派人前來通知。
原定於下午三點,在會客室舉行的“非正式會晤”,因“大使先生身體不適”,臨時取消。
這個訊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汪強有些擔憂地找到楚雲飛:“總顧問,這蘇聯人是不是生氣了?會不會影響到後續的會面和商談?”
楚雲飛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擔心:“放心吧,汪教育長,他們不會走的,就算談崩了,美國人也很樂意當虎崽子們的空軍教官。”
他看著遠處蘇聯代表團下榻的招待所,眼中閃過一絲洞察一切的精光,輕笑了一聲,接著補充道:“這位大使先生,不過是在用這種方式,抬高自己的價碼,想在接下來的談判中,爭取一些更有利的條件罷了。”
“我們,不必理會。”
“蘇聯人在我這裡,沒有多少的“面子”可言,我們現階段和他們僅僅只是各取所需罷了。”
“這會不會影響到後續的合作?”
楚雲飛微笑著搖了搖頭:“晾他一天之後,他自己,就會找上門來的,他們不會走的。”
彼得羅夫取消了會面,但並沒有立刻離開空幼。
這本身,就是一個訊號。
一個“我還在等你來哄我”的訊號。
楚雲飛卻偏偏不接這個茬。
他彷彿完全忘了還有蘇聯大使這回事。
楚雲飛帶著極大的興趣,在汪強的陪同下,去探望了空軍幼年學校第一期的那些優秀學員。
這些十五六歲的少年,經過一年多的學習和鍛鍊,已經褪去了入學時的青澀和稚氣。
他們的身姿,變得挺拔;他們的眼神,變得堅毅。
“小兄弟,叫什麼名字。”
“報告長官長官:我叫葉本健,空幼一期學員。”
楚雲飛又問:“聽你的口音,河南人?”
“報告長官,是河南人。”
“那你又是怎麼來參軍的呢?”
“前幾年,日本人沿著平漢鐵路線南侵,教國文的狄岡青老師知曉前線戰況,當即讓我們離開,他說如果我們被抓到東三省就會被施行奴化教育,強制訓練,讓我們中國人殘殺中國人。”
“父母、奶奶集全家財力,交於我小叔並帶我和堂弟離家,後來我們乘上了火車南下抵達漢口,後來我們經過了一番手續辦理之後,被送往了戰時兒童保育院。”
戰時兒童保育院,是由宋慶齡、李德全、鄧穎超、史良等聯合社會各界愛國團體和人士創辦的,主要的任務就是為了搶救淪陷區的兒童送往大後方安置以及教育培養。
“在逃亡陪都山城的過程之中,我們途徑了宜昌,經歷了日軍的第一次轟炸,震天動地的爆炸聲在耳邊轟鳴,我們嚇的蜷縮起了身子,簇擁在了一起,女孩子禁不住失聲啼哭,真叫人膽戰心驚,那一次轟炸,我們一行一百餘人最終只剩下了不足七十人。”
“乘船抵達山城之後,轟炸並未停止,敵機經常空襲,不知多少老百姓死於敵人的炸彈之下,正是敵機的暴行成為了我們“血的課本”......
兩年前的夏天,空幼學校的第一期招生,我懷著要架鐵鷹將日寇趕出中國的志願報考,最終經過嚴格的身體檢查和筆試,被錄取,從此結束了流亡生涯...”
楚雲飛一臉認真的點頭:“記住這份血債,把這份恨刻進骨頭裡,將來,等到登陸作戰的那一天,我相信你會駕駛屬於你自己的鐵鷹,用它來向敵人十倍討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