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眼”留下的痕跡在進入一片幾乎不見天日的原始叢林後,變得微不可察。陽光被層層疊疊的樹冠切割得支離破碎,地面鋪滿厚厚的腐殖質,足以完美掩蓋任何腳步。
若非林薇對痕跡學有著教科書般的造詣,加上凌峰那份對危險近乎野獸般的直覺,他們恐怕早已在某個偽裝成落葉堆的陷阱下粉身碎骨。
“這裡,”林薇在一棵扭曲的古樹下停步,指著樹幹側面一道顏色稍淺的刻痕,那痕跡的角度和深度都極為考究,“他留下的假路標,方向指向西面的沼澤。但你看樹根底部這叢蕨類植物,”她撥開葉片,露出一小片被踩實的新鮮泥土,“真正的方向,是這邊。”
兩人繼續深入,又行進近半小時,前方豁然開朗,一道僅容一人側身透過的岩石裂縫赫然出現。裂縫兩側是高達數十米的陡峭崖壁,爬滿藤蔓,所有的痕跡,都終結於此。
“看來,‘鬼眼’的巢穴就在裡面。”凌峰低語,目光如鷹隼般審視著裂縫入口。這裡地勢險要,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林薇沒有立刻進入,而是蹲下身,手指戴著薄薄的手套,輕輕拂過入口處的幾片枯葉,又在一叢不起眼的灌木枝條間停留片刻。她的動作輕柔得像是在觸控一件藝術品。
“入口至少有三道預警裝置,”林薇站起身,聲音壓得極低,“左側岩石後藏著紅外感應蜂鳴器,苔蘚是它的偽裝。我們腳下這片看似鬆軟的土地,埋著壓力踏板,一旦踩實,崖頂那塊鬆動的巨石就會掉下來,目的是製造混亂和警示。還有那根藤蔓,”她指向裂縫中段一根與陰影融為一體的細藤,“內部嵌有微型震動感測器,任何高速透過的物體都會觸發警報。”
凌峰聽著分析,對這個“鬼眼”的評價又高几分。這些裝置簡單卻致命,環環相扣,充滿戰場實用主義,不帶一絲多餘。
“能無聲解決嗎?”凌峰問。
林薇從揹包裡取出一套精密的工具,點點頭:“可以,但需要時間。這些裝置的供能都很微弱,顯然是為超長期潛伏設計的。”
在林薇小心翼翼地拆除預警裝置時,凌峰負責警戒。遠方周猛製造的槍炮聲已按計劃減弱,山谷重歸寂靜,只剩下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反而更添緊張。
十分鐘後,林薇直起身,做了個“完成”的手勢:“好了。但裡面肯定還有後手,必須小心。”
兩人對視一眼,凌峰在前,林薇在後,如兩道沒有重量的影子,悄無聲息地滑入那道狹窄的岩石裂縫。
裂縫內光線昏暗,空氣中瀰漫著潮溼的泥土氣息。轉過幾個彎後,前方驟然出現一片柔和的光亮,隱約還能聽到一種極不協調的聲音——孩童的嬉笑聲。
當凌峰和林薇小心翼翼地從裂縫的陰影中探出頭時,眼前的景象讓他們同時愣住。
沒有陰森的巢穴,沒有堆積的武器。
裂縫之後,是一片隱藏在群山環抱中的小型盆地。十幾個簡陋卻乾淨的木屋和帳篷錯落有致,幾縷炊煙裊裊升起,空氣中飄散著烤土豆的香氣。
盆地裡,大多是頭髮花白的老人,和一些蹦蹦跳跳的孩童。幾個拄著柺杖或坐在簡易輪椅上的殘疾倖存者,正聚在一起曬太陽,臉上帶著末世中罕見的安詳。
一塊開墾的小菜地裡,幾個婦人正彎腰勞作,不遠處晾曬著洗得發白的衣物。
這裡,竟然是一個井然有序的倖存者營地,一個老弱病殘的避難所。
這和他們對“鬼眼”冷血殺手的預設形象,形成天與地的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