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立春春水早,正月立春春水遲。光和六年的立春,比春節要晚,而且晚上好幾天。因此,今年春天的雨水,會比往年來的遲上許多。這也似乎預兆著一種不詳的跡象,令人恐懼的農業乾旱與減產。
“承負,你是說,破了這程氏後,得了十萬斛糧食?”
“是,老師!我等未取浮財與田地,但與縣丞王度、都伯董陽合作,瞞下了程氏的十萬斛糧!這些糧食,已經被三位東郡渠帥,派門徒分批取出。有了這批糧食入庫,哪怕今年兗州再次大旱,也能賑濟救下數萬災民!”
天齊廟的偏殿中,大賢良師張角跪坐上首,天醫張寶位於次首,張承負則跪坐下首。這次會見,沒有其他弟子渠帥參加。兩位大醫見他一人,也算是某種含義頗深的考核。
“破萬畝世家,可得十萬斛糧?”
大賢良師張角聽到這驚人的數字,與天醫張寶對視一眼,都驚訝不語。與這種收穫相比,太平道在冀州帶著符藥上門求告,又是占卜又是算命,才從世家大族手裡換回數百上千斛糧食…確實又算不得什麼了!
“黔首無糧,食草根土塊而死,餓殍滿野;而豪門倉廩盈溢,鐘鳴鼎食,卻冷眼旁觀!此何道也?此非天道!天道本欲濟眾,不可養一而餓百!”
天醫張寶聲如金鐵,神色中帶著嚴厲。與兄長張角相比,他性子更急些,說話也更加直接。
“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餘。奪貧以奉富,傷生以養豪,天必怒矣!孰能有餘以奉天下?唯有道者。我等當為蒼生起,匡天道,斷此不公!”
“好極!師叔說的對!”
聽了二師叔的這番話,張承負連連點頭,很是認同。而張角蹙起眉頭,看了看弟子和仲弟,數息後才道。
“承負,世家大族以耕讀傳家,所看重的,一是沃地好田,以此建立莊園。二是經學名望,並以此為官。這一次,你動了世家程氏的糧,也動了程氏的命,在兗州產生的影響不會小,會震動舉州計程車族!”
“好在,這一次明面上,是宦族段氏以縣丞王度為獵狗,滅了世家程氏。你又引入了定陶董氏,和縣中的其他士族,分了程氏的田地浮財,暫時還未暴露自身。”
“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這種事經不起推敲。世家大族中能人眾多,早晚會注意到你!而這次你能這麼順利,所依仗的,其實是你在暗處,程氏在明處。若是你暴露到視線中,也同樣會被別人所算計…”
說到這,張角嘆了口氣。嘗過了打破世家的甜頭,若是今年再次大旱,那兗州黃巾與世家大族的衝突,早晚會走上臺面來。而天下士族互相勾連,等訊息傳播開來,太平道一直維持計程車族關係,恐怕也會因此瓦解。
“承負,一句話,不要輕視世家大族的豪傑!你做的越多,越為人所注目,就必須時刻保持警惕。記住了嗎?”
“是!老師!弟子深知這些人的才智力量,從不敢輕視世家大族的豪傑人物!”
看著老師擔憂的神情,張承負行了一禮,心中感動。三人又聊了會東郡的形勢,還有面對“段氏舉刀”,整個兗州會驟起的變化。
而後,張承負沉吟了會,恭敬伏地,說出心中思量許久的想法。
“老師,師叔!弟子在兗州走了這麼一趟,看到我兗州青州渠帥們,各自主持一方!他們所求所為各不相同,彼此之間聯絡也不多,難以互相支援…”
“弟子就想著,是否能對各方渠帥施加影響?統一兗州黃巾,乃至天下黃巾的號令;明確綱領目標,讓所有渠帥心向一處;並且建立黃天教法,派遣道使,約束軍法紀律!…”
“只有把我太平道眾方,徹底凝聚成一體,才能真正與漢室朝廷對抗,形成能夠取而代之的力量!”
“嗯,統一號令,明確綱領。建立法度,約束紀律?”
聞言,兩位大醫互相對視,神情都有些微妙。張寶思量了會,首先開口問。
“承負,你說統一號令,是要讓各地渠帥,去聽從誰呢?那又由誰為主,來指揮他們?”
“黃天在上!自然是類似於洛陽一樣的朝廷!朝廷中樞,有行政、軍事與監察,然後才是地方的郡國。這體系雖然複雜,但卻保證了上下的指揮與運轉。洛陽一聲令下,各地都能發力,出糧出丁出車馬出部曲,然後彙集到一地出征!”
張承負很是認真,講述著他心目中的太平道體制。
“我太平道有三位大醫,並以冀州道場為根本。當以三位大醫為核心,以冀州為中樞,建立一處‘總道門’,來指揮各州郡的大方小方,合眾方之力為一體!只有各方都參與起來,集中人力物力與軍力,才能和朝廷的討伐對抗!”
“而為了保證上下一體,我們得有讓所有太平道門徒都相信遵從的綱領目標,還有約束義軍的教法軍法!總道門要派出道使,有‘軍道使’引導黃巾義軍信仰,也要有‘察道使’糾察渠帥方主軍紀!”
“只有建立明確的指揮與紀律,才能讓我太平道延續長久,而不會墮落成沒有信仰的賊寇!…”
聽到這一套規劃長遠的太平道體系,兩位大醫垂目良久,默然不語。張寶面露深思,張角則面無波瀾。半晌後,還是大賢良師張角開口道。
“三十六方各有不同,唯一的相同處,就是認可‘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想要改變這個世道!他們信奉黃天,卻未必真心信奉太平。而哪怕真心信奉太平,他們也未必能夠約束門徒教眾,約束他們自己。即便他們能約束自己,也往往不願被別人約束,不論約束他們的,是我們三位大醫,還是一個總道門。”
“承負,統一號令、明確綱領,自然是件大好事!為師也希望三十六方,能上下齊心協力,力氣都往一處使…然而,黃天不應虛聲。實話實說,三十六方來源複雜,渠帥們各自主持一方,麾下的門徒也都只聽本地渠帥。要整合為一,舉事之前的一年半內並不可能,反而會讓各渠帥離心離德!”
“現在,哪怕是我與你兩位師叔,也只能依靠傳道教導的威望,來儘可能的團結他們,讓他們往一處行事!像是青州黃巾,渠帥們都覺得還過得去,為師就不能逼著他們,起事造反。”
“七州之中,唯一能稍微整肅的,就只有冀州黃巾與兗州黃巾。而這兩處,是有我和你師叔分別坐鎮經營,太平道根基最深的地方!甚至連你三師叔所佈施救治的豫州,由於士族們對渠帥們的影響力,目前也做不到這一點。”
“所以,統一號令,明確綱領,可以提出來。但想要實現,卻是一件長久艱難之事。這需等到起事,等到根基穩固後,再進行漫長的梳理與經營,由你們下一代來做!”
說著,大賢良師張角目光深深,望著張承負,輕輕頷首。而大醫張寶則審視著這位兄長的少年弟子,追問道。
“承負,你剛才說設立黃天教法,約束起事後的義軍紀律?可有具體的條目?”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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