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瀟瀟,黃巾裹住額頭,斗笠落滿飄雪,直入安靜的小院。而當斗笠取下,就露出大賢良師張角疲憊的臉龐,兩位弟子則侍立兩邊,看起來非常乖巧。“師父,這是弟子給您燉的魚湯,最是補人!”
“嗯…有心了。”
大賢良師張角點點頭,接過陶碗,吹了吹半點蔥花也無的白湯水。然後,他喝了一口,眉頭立刻就是一揚。在兩位弟子殷切的目光下,他勉強喝了第二口,就把魚湯放下。
“咳!這魚湯是誰做的?”
“.是承負!”
“承負,你燉魚的手藝,比起殺魚來…可要差了不少!”
說完,張角摸了摸張承負的腦袋,搖了搖頭。他進了屋,盤腿在席上坐下,屋中只留下兩位弟子。而後,他神情一肅,問道。
“都處理好了嗎?”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沒留下任何信物,官馬也處理掉了。”
“嗯。”
張角點點頭,默然不語。好一會後,他才看著這個不過十四歲的弟子,嘆道。
“承負,你很果決!決斷之快、之勇的遠遠超出了為師的預料…你擔心大局,又不知曉洛陽的情形,這次的反應不能算錯。但還是那句話,你的殺氣太盛了!”
“為師在路上想了想,你大概是被鄴城城外的流民見聞,影響了情緒。夫修道者,必清靜無為,去嗔怒之心,斷貪慾之念…一旦衝動,就容易出現過失,甚至犯錯。”
“老師!當時事急,我擔憂此人真到了洛陽,告發了您,或者在豫州相害…更何況,距離舉事,只有一年半了。以此人對我太平道的態度,精幹的能力,和對趙國與魏郡的瞭解。一旦起事,必然會成為我太平道攻取邯鄲與鄴城的巨大阻礙!這兩處要地中,決不能留這麼個隱患!”
說著,張承負神色一肅,沉聲道。
“故而,弟子決意除之!除掉他後,法曹史王賀可以接手法曹。他是我們的人,也能成為我們在鄴城的內應之一!而法曹管著郵驛道路,必要時,可以助我們開啟鄴城城門…”
聽到這一番長遠的謀劃,張角沉默片刻,才嘆了口氣,一點點講述道。
“為師曾幾次被人出告,也受過朝廷的通緝…他去洛陽,是告不倒為師的。嗯,洛陽十常侍中,一直有人與我們親善。”
“他畢竟是世家大族出身,哪怕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與證據,也會讓眾多冀州世家大族,懷疑到我太平道身上。冀州士族,一向與我太平道有所默契。而這一殺,恐怕會讓冀州士族,對我等心生疏離與忌憚…”
“罷了!木已成舟,事情既然做了,那我太平道,也就只能露一露爪牙了。只是一旦舉義,願意站在我們這一邊的世家,怕是又會少上兩家…”
聞言,張承負低著頭,重重行了一禮,才繼續道。
“師父,在承負看來,世家不可信,豪強也不足恃,他們是指望不上的!我們必須建立起太平道自己的部曲武裝,一切都要圍繞著武裝鬥爭!邯鄲與鄴城的武庫,就是我們謀奪的重中之重!”
“只是,弟子做了此事後,也有些後怕與憂慮…憂慮刺史李公的反應,會不會影響到我們的佈置?”
“刺史李公…”
聽到這,張角捋了捋短髯,垂下眉頭,平靜道。
“李公眼下還不知曉,只是這事瞞不住,他早晚會有所猜測。不過,你處理的乾淨,死無對證,李公哪怕有些不滿,也不會有太嚴厲的表示。”
“我此次與李公談玄論道,藉助星象占卜,已經看明白李公的心意了。這冀州連年災疫,流民遍地,漫山遍野,到處都是堆積成山的柴草。一旦明年、後年,再次出現旱災,把這連綿的柴草點燃。哪怕是一州刺史,也逃不出這燎原大火!…”
“李公雖然無為,但看的清楚,早就有所察覺!他眼下所求,不過是安安穩穩,再熬過一年半載,然後就告老歸隱。眼下,他依仗我太平道,安撫州郡流民,延緩這起火的勢頭,心底雖有忌憚,但更多的還是想著他自己。”
“在談玄的最後一日,李公對我說,明年的此時,他就不在此處了。他要回河內郡野王的家鄉,‘牽黃狗、逐狡兔,居竹林、飲醴泉,悠遊自在,躬耕山野,與道長伴’…這是他的心裡話,讓我太平道再維繫冀州一年。只要等他卸任,後面無論如何,哪怕天崩地裂、黃河改道,也都與他無關了!”
聽到這種大漢刺史的心聲,張承負低頭不語,也不知如何評論。但很快,他就精神一振,笑道。
“老師!朝廷吏治腐朽,舊的刺史卸任,新的刺史往往數月才能到…那這空缺的數月,就是我們舉事的最好良機!魏郡與趙國中的郡守長史,還是要多下點功夫。如若不行,等到了時機成熟,弟子願冒險刺之!…”
“…刺之?刺殺郡守?承負,現在說這些,還為時尚早。你也得收斂下身上的殺氣,不要總想著這種事。君子藏器於身…”
張角皺起眉頭,有些無奈,看著這位看似溫潤如玉,實則殺氣騰騰的小弟子。他無言許久,心中驀然閃過一個念頭。
“元義圖謀的大事,或許,也需要承負相助!宮禁森嚴,唯有童子最不受提防,出入更為容易…此事若是能成,足以改換漢家天地!…”
“只是這行事的風險,對承負來說,也太大了!他又是否會願意呢?…”
屋外的風雪呼嘯而來,掩蓋了所有的聲音,也遮眼了所有的謀劃。當大雪已至,冬至未至之時,太平道一行人,終於渡過了黃河,抵達了兗州的白馬津。
可接下來,他們行路所向,卻不是沿著“袁紹的路”,從濮水往西去往潁川,而是走了向東的另一條路,往濟陰而去。
加更會在後面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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