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讓張述桐感覺糟糕的就是那個笑容。有一種無論做什麼都逃不出她掌控的無力感。
他想了想,找到宋南山的qq,一連發了三條訊息:“路青憐今天有可能去學校嗎,我碰到她了,平時遇到這種情況她會怎麼處理?”
“有啊。”老宋秒回,“壞了,你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她家沒電話,是不是跑到了學校才知道今天停課?”
“差不多。”
張述桐回了一句,熄滅手機。
又從後視鏡裡望了一眼路青憐,他發現對方也在看自己。
但被發現後對方並沒有移開目光,而是淡然地注視著,他對上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讓人心底升起寒意。
“你找我有事?”張述桐試探道。
“小心。”路青憐卻淡淡地說。
小心什麼?他剛生出這種念頭,身體突然向前栽去。
汽車急剎,老媽同時呀了一聲,張述桐雙手撐在儀表臺上,胸口被狠狠勒了一下,定睛一看,才發現前面有輛腳踏車突然摔倒了。
老媽本來跟在它後面慢悠悠地開,反應及時,離了很長一段距離就穩穩剎住,結果算是有驚無險,卻讓張述桐心裡跟著一驚。
路青憐話音剛落、腳踏車摔倒、然後汽車急剎,這三件事幾乎發生在同一時間,一切巧得天衣無縫、順其自然,就好像那句“小心”就是在提醒自己坐穩一樣。
可張述桐知道不是,他剛才的注意力雖然放在路青憐身上,但餘光也在看著前方的道路,他能確定,在對方說“小心”的時候,那輛腳踏車還正常地騎在路上。
那句小心到底是不是指腳踏車,還是其他的提醒?新的問題油然而生,這時老媽說摔倒的是個認識的人,要下去看看,車門閉合,小小的空間內只剩兩人。
“剛剛那句話什麼意思?”張述桐等女人走遠才問。
“今天路上的雪很厚。”路青憐卻突然說起一個無關的話題。
“你到底想說什麼?”他皺了皺眉。
“張述桐同學,你今天有從雪裡碰到過凍僵的蛇嗎?”
“你……”
果然!
她果然知道蛇的事,張述桐正準備直接挑明,路青憐卻不給他插話的空隙,緊接著補充道:“但凍僵的蛇不代表會死,等升溫後就會恢復活力,我的意思是——”
她又露出玩味的笑,淺得難以察覺:“你要小心,別被咬到。”
張述桐聞言迅速拉開車門,然而巧合的是,老媽這時也回來了,順便解釋道:
“是我一個朋友,她穿得厚,人沒事,但不過去問下,顯得不太好……”
張述桐心中又是一沉。
時機又是把握得剛剛好。
他完全陷入了對方的節奏中。
剛才老媽下了車,其實是一個脫離險境的好機會,可之所以沒立即下車,就是那句“小心”引起了更多的猜測,他想借機試探出對方立場;然而這句話的含義和他理解得恰好相反,非但不是提醒,甚至可以說是某種意義上的威脅,於是他聞言就要下車,狼狽點也好,準備先帶老媽離開再說,可路青憐彷彿算準了聊天的節奏,又是等她話音一落,老媽正好拉開車門:
“你們剛剛在聊什麼?”
“那條蛇。”路青憐意有所指。
“哦,那條凍僵的蛇啊,可惜我當時扔了,”老媽好奇地望向自己,“是不是該給你朋友們帶過去,清逸和杜康可能會感興趣?”
張述桐又是一愣:“這個你也跟她說了?”
“閒聊嘛,小路說她今天下山的時候也碰到一條,我和她說不用怕,那種蛇沒毒。”
……她真的會害怕蛇嗎?換句話說,她真的會在山裡遇到凍僵的蛇,並當作一件趣聞來分享嗎?作為青蛇廟的廟祝。
張述桐唯有沉默。
車子發動,很快駛入城區,路面平坦了一些,路青憐終於把手移開了,就放在膝蓋上,側過臉看著窗外不說話。
張述桐卻如芒刺背。
她並不準備解釋自己的來意。
越來越多的問題縈繞在心頭,比如蛇、比如禁區、比如她的目的,可每每想要開口,張述桐都又強行把話咽回去。
對方選擇了一個絕佳的切入點。
他現在連最簡單的提問都在猶豫。
一路無話,特指路青憐。只有老媽偶爾問他幾句,張述桐只是心不在焉地作答,他抽空給老媽發了簡訊,讓她多加提防、別這麼沒心沒肺,可老媽在開車,壓根不看手機,張述桐只好耐著性子等,等到了家就可以創造一個獨處的機會。
他的手指無意識敲打著車門的扶手,等時間一點點流逝,他又發資訊給班主任,讓對方去檢查下院子裡還有沒有其他蛇。
做完這一切張述桐把手機關了靜音,他又看了後視鏡一眼,儘管知道對方很難從中窺見螢幕上的內容,但張述桐總有種淡淡的不適。
他隨即又想,站在路青憐的角度,迄今為止,獲得的情報有哪些。
自己去了別墅。
班主任也在別墅。
環山路幾乎被封死了。
顧父出島了,還沒有趕回來。
對了,還有昨天在教室聊的商業街糾紛,那幾個人被他送進去。
無論是親眼所見,還是由老媽透露,這些應該是對方已知的情報。
她能靠這些情報做什麼,自己又能反過來利用它們做什麼?他想著這個問題,不再言語,直到車子在宿舍樓下停好。
而這些話只能回到家說。
理由正好是上樓換衣服。
他便問老媽自己那件厚大衣放哪了,實際張述桐根本沒有厚大衣,祈禱平時總能猜透自己心思的老媽能快點反應過來。
可這時沉默許久的路青憐突然問:
“可以上樓喝杯熱水嗎?”
她表情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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