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沉，火堆發出一陣噼啪聲，那是火焰灼燒樹枝的聲音。
“師兄所說的前人指的是誰？？”
良久，曉夢才再度開口問道。
修緣忽然笑了笑。
“我。”
似乎是猜到了這個答案，這個姑娘忽然悠悠說道：“師兄覺得我有可能超越你嗎？”
修緣沒有回答，雙手迭放在腦後，然後抬起頭看向夜幕，一輪彎月好似鐮刀掛在半空，周遭則是略顯寂靜的原野。
“青出於藍勝於藍，我自然希望你能超過我這個師兄！”
曉夢身子往修緣這邊靠了靠，然後面不改色地拽過他的一條胳膊，隨後也枕了上去，動作無比的自然。
“其實在師兄離山的這段時間，有時候我會下山去尋弄玉姑娘，打聽一些關於師兄的事情。”
修緣剛要將胳膊抽回來，聽到此話，他的動作不由一頓。
隨後他便聽到曉夢的話，接著傳了過來。
“有一次，我遇到了一個很美的夫人，她對弄玉姑娘說過一句話，讓我的印象很深刻。”
說到此處，曉夢語氣一頓，眼角的餘光不由瞥向身邊的少年，似乎是想看看這個少年到底是什麼反應，不過可惜的是這個少年在聽到夫人後，臉色一點都沒有變。
修緣似乎猜到了身邊這個姑娘的意思，於是他便順著對方的意思問道：“什麼話？”
曉夢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男人的嘴裡沒一句實話.”
聽到此話，修緣登時有些哭笑不得，說話的人他其實已經猜到是誰了，能跟弄玉說這些話的人，除了胡夫人還能有誰？但他覺得李開並不是那種人。
“你應該見過李開將軍吧？”
李開將軍？
聽到這四個字，曉夢微微一愣，若是她沒猜錯，李開將軍應該就是胡夫人身邊的那個男人，但她可從沒想到那個邋里邋遢的男人會是一個將軍。
“你說的是胡夫人身邊的那個男人？”
修緣點了點頭。
“他叫李開，是韓國的右司馬，當年因為被人陷害，差點死在戰場上，他和胡夫人之間，並沒有太多的轟轟烈烈，有的只是相顧無言，還有斬不斷，理還亂的情絲。”
“若是說李開將軍當年唯一一次爽約，怕是戰場上那次吧！他差一點就死在戰場上，這也不是他希望的”
聽到此話，曉夢眼睛忽然一眯，若是這般，為什麼胡夫人還有那樣的話？
“或許是因為失去過，胡夫人才會那般，她可能不希望自己的女兒被人給騙了，重走了她的老路。”
過了一會兒，修緣的聲音再度傳了過來，這言語間似乎帶著幾分世事洞明。
曉夢難得白了他一眼，被人給騙了？？那個姑娘除了自己身邊的這個少年，恐怕也不會再喜歡上其他人了，自己這個師兄居然還像是一個局外人。
不過這一次，曉夢沒有再去接話，一時天地一靜，火堆旁，這對年輕人靜靜地看著這寂靜的天地。
夜幕之上，繁星閃爍，好似一張棋盤上落滿了棋子，刻畫著命運的軌跡，記載著歲月的變遷。
這一次，似乎隔了很久，這個姑娘才下定了決心。
“清虛師兄，我想試試”
對於這個回答，少年似乎有些意外，不過隨後又笑著搖了搖頭。
“不怕？？”
少年的聲音多了幾分打趣，聽起來雲裡霧裡的話，但曉夢卻聽懂了。
可能對於身邊這個少年來說，那些東西不過是隨手的一件小事兒，但對於自己來說，帶來的影響恐怕是一生的。
一個可能會困住自己一生的枷鎖。
“我相信師兄。”
這是曉夢的回答，對於功法的感悟其實只要足夠的高，這樣的枷鎖對於某些人來說是不存在的，因為有些人窮其一生也無法達到某些人的高度。
聽到此話，修緣不由笑了笑，這個小姑娘對自己還真是自信，這樣的經驗，對於某些人來說，或許會是無比珍貴的東西，但對於某些人來說，是藩籬、是囚籠。
“閉上眼睛，我帶你看看我的道！！”
一道聲音從曉夢心底響起，她那雙清澈的眸子之中多了幾分堅持，然後雙手自然放在身前，最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啵~~”
一道聲音好似在心湖間炸響，曉夢渾身一震，下一刻，她覺得自己眼前的視野一變。
等她回過神來，眼前忽然出現了一條大江，看著這條奔騰不休的大江，曉夢似乎是明白了什麼，這應該是太乙山附近的那條玉液江。
不多時，她又看到了一個少年，一個有些眼熟的少年，她知道這個少年是誰，正是自己的師兄，或者說當年悟道的師兄。
時間過得飛快，一天兩天三天，少年一直都來江邊，坐在一塊大青石上看著江水發呆，曉夢沒有厭煩，只是在靜靜地看著。
修行至今，這個姑娘已經知道悟道的難度，有很多人修行數十載，只是為了一朝悟道，也有很多人，終其一生，也沒有機會去一窺天地的奧妙。
作為天宗歷史上，極為少數的絕世天才，那個少年的悟道絕對無比的精彩，只是有些人看不到或者看到了又看不懂罷了！
無論風吹雨打，那個少年從來都沒有斷絕，看到這裡，這個姑娘心裡多了幾分感慨，其實讓人絕望的從來都不是一個人足夠的天才，而是一個人既天才，又努力，比常人更加的努力。
又是一天，這個少年忽然站了起來，沒有再去玉液江畔，而是來到了山腳的小溪旁，看著那塊大青石，這個姑娘嘴角不由劃過一絲笑意。
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然後又是枯燥的枯坐，太陽東昇西落，一日接著一日，少年所看的東西，一分不差地落在了她的眼中，平靜的心湖不知何時泛起點點漣漪。
她不知道其他人的悟道是一個什麼樣的過程，但這個少年的悟道，卻在這日積月累之中慢慢發生了質變。
隨著這個少年的目光，她看到了水的變化，從一開始的狂野、洶湧、氣勢如虹，再到後來的安靜、平穩、不染纖塵。
若是說前者對應的是萬川秋水，那後者所對應的就是心若止水。
少女心裡浮起一絲感覺，雖然這樣的變化值得肯定，但光這樣似乎還不夠。
日子再度流逝了起來，一日接一日，少年變得越來越安靜，但周身的氣息卻變得越發的縹緲。
直到有一天，這個姑娘又看到了少年來到了溪澗旁，那雙平靜不起半點漣漪的目光深處，多了幾分韻味。
“以道觀之，物無貴賤！！”
忽然有八個字砸進了這個姑娘的心湖之中，如同道門大神通——獅子印，能夠洗滌靈魂，開悟智慧。
少年身邊多了一條水流，一條盤旋在他身邊的水流，細細看去，這條水流如同一條綵帶散發著奇異的光澤。
這個姑娘眉頭一皺，她有些詫異地發現這條水流與溪澗之中的水流流速似乎是一樣的。
“這是在模仿？？”
少女不懂，心裡多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只是隨後這個姑娘又發現自己似乎猜測的不對，這個少年身邊的氣息越來越厚重。
不知何時，這個少年緩緩睜開了眼睛，平靜至極的目光多了幾分超然，他輕輕點在了水流之上，水流忽然靜止，下一刻，天地一靜，就連那條溪澗的水流也都靜止住了。
少女眼神猛地一變，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然後在她不解的目光之中，少年伸手在水流上緩緩滑動，水流開始沿著另一方向流動，然後溪澗之中的水流開始逆流。
“以道觀之，物無貴賤。”
“我可以是這流水，也可以是這溪澗，還可以是那條玉液江，天地與我，不外是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一股奇妙的氣息開始在這個姑娘心頭盤旋，隨即她目光一凝，這道氣息雖未經歷過，但她能肯定，這便是天人合一的至妙之境。
下一刻，她便見到這個少年，伸手一挑，眼前的這條溪澗被他挑了起來。
“這”
“心若止水，萬川秋水”
一抹璀璨無比的光自這個姑娘心頭綻放，她似乎懂了這個少年看到的道。
心為一，若止水，以道觀之，心之水，與玉液江之水並無二致，撼動天地的不是別的，而是撥動天地脈搏的那道心之水。
與蒼茫天地相比，人是渺小的，但在道的眼中，人與天地是同樣的地位，天地改變影響一個人，同樣的一個人也能改變天地。
“這便是師兄的道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