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左手執烏木槌敲擊上排十六枚鐵製音片,聲音竟然凝成朵朵白梅。
這是樂女,除此之外還有舞姬。
三位舞姬的長髮隨腰間緊貼著裸露皮肉的羯鼓節拍飛揚,髮梢墜著的銀鈴其實暗藏五音孔洞,風過時自成一套《蘇莫遮》曲調。
這般奏樂的方式,阮虎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她們足尖勾著的金環並非飾物,而是能自行鳴響的九音鈸。
這不僅僅是極致的音律上的享受,也是極致的視覺上的享受。
若剛開始的時候阮虎只是看到那女子的美,此時此刻他覺得美這種東西在她們身上升華了,變得超凡脫俗了起來。
其間,阮虎再次舉杯。
開口問道。
“你們是哪裡來的神仙?”
“看上去似是道門,又有些像是佛門的,再看又像是來自於西域。”
阮虎看著妙香天女,猜測著她的來歷和背景。
“究竟是神,是佛,還是道?”
妙香回敬,然後告訴阮虎。
“陛下好眼力。”
“妾身是從西方而來,本是異域的神祇,輾轉來到了東方,昔日的名字也早已忘卻了。”
“後來西涼女國供奉我等,歷經了百十年,我等也便成了西域的神祇。”
“再後來,西涼女國國祚滅絕,信奉西王母的部族佔領了西域,我們便成了西王母座下的女仙。”
“佛門東傳,西域之地多數改信了佛門,我等便搖身一變成了佛門的天女。”
“幾百年前,中原動盪,大批的中原之人前往西域,帶去了大量的中原經典,其中不乏道門子弟。”
“漸漸地,我等的模樣和衣冠也漸漸變得像中原之人,連言行舉止也都隨之而變。”
“滄海桑田,朝代更迭,漸漸地西域也無人供奉我等。”
“我們便輾轉落到了此處。”
說到這裡,妙香天女也忍不住傷感。
“如今已成為了遊神孤鬼。”
阮虎這才明白,對方為何明明是域外的神祇,卻是這樣一副樣貌。
不對,或者說隨著時代的變化,她們早已經不是域外的神祇,而是被同化成為了中原的一部分。
也更明白了,為什麼對方會出現在西成之地。
阮虎覺得很是奇妙。
時代在變,大地上的人在變,朝代在不斷更迭。
而與此同時,這大地上的神佛仙聖也在變。
“神仙也會隨著地域的遷徙,隨著時光的交替,從而在不斷髮生著變化嗎?”
妙香天女點了點頭,發出一聲嘆息。
“神祇乃是人心所化,怎能不變?”
說到這裡,妙香湊上前來,再度對阮虎敬酒。
“昨日,那惡鬼終於找到了妾身這樂土妙境的門戶,若不是陛下出手相助除了那惡鬼。”
“妾身這樂土妙境,怕是就被那惡鬼給奪了去。”
阮虎突然覺得,神祇這兩個字在心中的感覺轟然崩塌。
這神祇當真是脆弱。
一朝沒有了供奉斷了根基,連一方惡鬼兇將都能欺凌到她們頭上去。
這樂土妙境之中的瓊漿玉液一杯接著一杯飲下,阮虎也突然感覺有些醉意熏熏。
搖搖晃晃,坐得筆直的身體也一點點靠近了玉案,以手撐住面龐。
“陛下請看!”
而這個時候,妙香天女為了感謝他也下場獻上了真正的妙香天樂。
妙香天女的箜篌傳出勾魂的顫音,玉階兩側的蟠龍柱忽然化作粉白桃林,阮虎坐在殿中感覺周圍的場景好像在不斷地替換。
一會,他感覺自己在桃林漫步。
下一刻,他便在月下看到美人舞劍。
抬起頭,他已經飛上了雲端。
他眼睛微微閉上,靜心傾聽著那勾魂妙香。
當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
那絕美的天女帶著漫天花瓣,落在了他的玉案前。
妙香的手循著阮虎的脖頸,一點點撫上他的面龐,霓裳絲帶猶如春風細雨一般落在他的身上。
“陛下若願留下。”
“做這樂土妙境裡的主人,享這無盡歡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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