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帆沒說話,只是默默地將傘又向朱淋清那邊傾斜了幾分。
“媽,和他沒關係。”朱淋清試圖掙開她的手,“這是我自己的事。”
“你的事?”蔣欣蘭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她猛地拉開車門,從後座拖出一個沉重的行李箱,啪的一聲開啟。
箱子裡沒有幾件衣服,只有一排排用黃色油紙包好的長條物。她撕開一個,露出裡面金燦燦的本體。
金條。
“這裡是二十斤。”蔣欣蘭指著箱子,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你不是說交易嗎?我給你!你把這個人給我辭了,媽帶你走,去全世界最好的醫院!”
朱淋清看著那些金條,臉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似於嘲諷的表情。“你以為,這世上所有東西,都能用錢買到?”
“買不到就用命填!”蔣欣蘭猛地合上箱子,又拽住張帆的袖口,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肉裡,“我告訴你,你要是敢帶她走,她少一根頭髮,我就把你挫骨揚灰!”
張帆垂下眼,看著那隻抓著自己的、因用力而顫抖的手。他能感覺到這個女人的恐懼,那種幾乎要將人吞噬的、屬於母親的恐懼。
“夫人。”朱曉峰不知何時也走了出來,他身上披著一件大衣,聲音在雨聲中顯得格外沉穩。他走過來,將妻子的手從張帆的袖子上拿開。
“曉峰!你看看他們!他們要逼死我!”蔣欣蘭的情緒徹底崩潰。
“沒人要逼死你。”朱曉峰將她攬進懷裡,輕輕拍著她的背,“清清的債,總要還。讓她去,這是她的道。”
安撫好妻子,朱曉峰轉向張帆。他的眼神複雜,有託付,有審視,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歉意。他從大衣口袋裡拿出一個東西,強硬地塞進張帆的掌心。
那是一個冰涼的、沉甸甸的物件。
青銅羅盤。
羅盤很古舊,上面的刻度已經模糊,中央的指標卻閃著幽光。
“去崑崙山,找‘醫鬼’。”朱曉峰的聲音壓得很低,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崑崙瘴氣重,活人進不去。這羅盤能避瘴氣,是當年一位故人所贈。”
張帆握緊了羅盤。掌心那些已經結痂的針孔,被羅盤的稜角硌得生疼。他終於明白,這場交易從一開始,就沒有給他全身而退的選項。
“我父親,連你的後路都算好了。”朱淋清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冷得像雨水,“張帆,你現在還覺得,這是一場公平的交易嗎?”
張帆沒有回答。
司機已經將行李箱放進了後備箱,包括那二十斤黃金。蔣欣蘭被朱曉峰勸著,沒有再上前,只是遠遠地站著,用一種絕望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女兒。
朱淋清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張帆收起傘,雨水立刻淋了他一身。他跟著坐進副駕駛。
車子啟動,緩緩駛離別墅。
張帆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後視鏡。
雨幕中,蔣欣蘭已經伏在丈夫的肩頭,看不清表情。而朱曉峰獨自站著,身形在漫天雨水中,佝僂如弓。
“開車吧。”朱淋清說。
越野車在冰磧上顛簸,每一次震動都像是要將人的骨頭搖散。
“還有多久?”張帆問,聲音被髮動機的轟鳴襯得有些發飄。
“不知道。”朱淋清靠在車窗上,視線投向窗外。這裡沒有路,只有無盡的、灰白色的碎石和冰川的混合物,天空是鉛灰色的,壓得人喘不過氣,“崑崙這麼大,找一個‘鬼’,你覺得需要多久?”
她的語氣一如既往,帶著一種自毀式的嘲弄。
張帆沒有再問。他從口袋裡摸出那個青銅羅盤,冰涼的金屬觸感讓他混沌的頭腦清醒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