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帝龍,感覺他聽錯了。
“吾代表的是大虞底蘊,哪怕妖魔山,亦要敬重一二,吾等捧你為帝。”
“汝,可別不識抬舉。”
帝龍,面色一寒。
“是嗎?”
“在我看來,爾等認可,無足輕重,你覺得吾要強行登基為帝,執掌天下,會有誰能攔得住?”
“吾只是想補足昔年遺憾,讓他親口認可我罷了。”
少年在笑。
他還在飲茶。
彷彿這天下間的一切,都不如那人的一句認可。
“不知死活。”
“既如此,日後你會死,風雪劍仙也會死!”
“一群不知死活的人間修行!”
“神氣什麼?”
帝龍暴怒,跳腳大罵。
只是,帝龍這一尊第三境的宗師並沒看到,少年腳下影子,有一雙血紅色的眼眸睜開。
很快。
此地恢復沉寂。
這一.夜,藏書樓大門緊閉,再無人走出,唯有藥田又肥碩了不少。
“何苦尋死。”
桀在低語,放下鐵鍬,擦了擦滿是泥土的手。
角落裡。
水娘,瑟瑟發抖。
她想起來了這一份少年容顏。
在大周。
黑淵總部。
她曾經見過,就在一座冰棺裡,又這麼一具少年屍骸,容顏一模一樣,除卻沒有那一雙琉璃般的眸子。
依稀。
她記得,曾聽人說起過。
這是黑淵第一代教首的肉身,在天隕時代,被十絕術斬的魂飛魄散,只留軀殼,在總部受香火供奉。
“必須要提醒徐歌,這裡危險,讓他不要再來了……”
水娘,小心翼翼,想回到樓頂。
可正好撞到了少年。
“你認識這具肉身?”
“這樣的話。”
“就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誤會了……”
“睡一覺吧。”
“遺忘吧。”
少年在低語。
……
皇宮。
風平浪靜。
過去了好七日。
皇宮裡的人,都拿藏書樓的大周黑龍服少年,毫無辦法。
天盟也避世不出。
一尊亞先天,除卻大虞底蘊出手,否則,天下無人能治。
反倒是不知誰將少年的話傳了出去,說這一座皇城,現在是一座孤城。
斷糧,斷商隊!
除卻修為絕世者,無人能前來皇城!整個皇城百姓,全都在瘋狂的囤積起了糧草。
一時間,本就拔高的糧價,一日三變。
修行者,還能頂一頂。
只要不消耗氣血,還有真氣,水米未進一個月也無妨,但這一座城池裡還是不通修行的凡人居多。
一時間,皇城竟隱隱有斷糧的跡象。
大變,緊跟著,則是大亂。
聽說皇城有一家權貴府邸,在深夜,趁著有民搶糧,皇城大亂之時,被屠光了滿門。
行兇者。
他是一個漁夫。
穿著草衣,在滿是血腥的庭院裡,放下屠刀,束手就擒。
就在今天問斬。
太醫院裡,議論紛紛,談及的都是此時。
“以民殺官,該殺!”
“趁著大亂殺人,真是天生的惡種,殺得好!”
“就算有冤屈,也該告官,而不是以武犯禁,觸犯律法!問斬得好!”
他們紛紛叫好。
畢竟。
他們都是有官身,雖然品級不高,但也是輕易就代入了官的身份。
對此,蘇辰不感興趣。
他沒去藏書樓。
陳玄來了。
他還是著藍袍,似哭紅腫了眼,前些時日的傷勢還沒有好利索,拎著酒,來尋蘇辰。
“我不喝酒。”
蘇辰搖了搖頭。
陳玄帶來的酒,是白儒酒。
的確好酒。
但,太苦了。
這份苦澀,他早就不喝了。
“本來就沒打算給你喝。”
“我自己喝!”
陳玄喝著,哭訴著。
講述著他悽苦的半生。
與家人在亂民中走散,最後陰差陽錯,為了一口飯,莫名當了太監,捱了一刀,不能人道。
哪怕尋到了親人,也根本不敢相認,在宮中更受人欺負,吃著草屑,最後遇上了紫袍千歲,才有了今日種種。
“千歲是個好人。”
“但,為什麼好人沒有好報。”
“他亦在為萬民奔走。”
“為什麼這一戰死掉的會是他,不應該是大周的惡人們嗎……”
陳玄,嚎嚎大哭。
對紫袍千歲,他早就將之當做了父親。
只是。
這天下沒有好人好報,只有各為其主,只有生死輸贏。
對周人來說。
焰帝,司空,也都是好人。
該有好報的。
但,好人都沒有。
反倒是。
如梁太祖,妖魔皇帝,魚肉百姓,穩坐江山三百年;還有大虞月,大虞末代皇帝,讓萬民悽苦,亦是活到現在,等候仙臨,一飛沖天。
“風雪劍仙,為什麼不早出手,那樣千歲就不用死了,千歲不是他在藥房時的徒弟嗎?”
良久。
陳玄醉倒了。
在小院裡,不省人事。
“這天下的事,就該讓天下自己去決斷……”
蘇辰有些心亂。
他走了。
離開了皇宮,想要去皇城外的護城河,散散心。
“殺!”
“殺了他!”
街口鬧市,有民眾在呼喊。
他們不在乎對方有沒有罪,只是在這絕望的孤城氛圍下,想要宣洩心中的恐懼。
他們在害怕。
風雪劍仙一直沒有出現,這是捨棄他們了嗎?
只是他們早就忘記了,桀驁的梁人,自己就該保護自己的。
那裡。
乃是一座斬首臺。
有一道身影,正值壯年,蓬頭納面,頭髮散亂,遮蔽面容,跪在地上,穿著囚服,等候著屠刀斬落。
“這是皇城鬧得沸沸揚揚的殺人漁夫?”
“壽火有點眼熟。”
“莫不是以前在哪裡見過?”
蘇辰止步。
但對此,並沒有太大興趣。
“呵呵。”
“王朝腐朽,官吏腐朽。”
“風雪劍仙啊風雪劍仙,你到底在守護什麼啊……”
“這一座大梁朝,很早很早以前,就該讓它完了的!”
斬首臺上,隨著行刑官的斬令丟擲,劊子手噴塗一口酒水在大刀上,就朝屠戶走去。
屠戶,在低吟。
他話音嘶啞。
似滿懷對事世不公的憤怒。
蘇辰走不動了。
不是因為這句話。
而是因為,這說話的人。
他很熟悉。
虎子!
那個他行醫時,救下來的碼頭力夫。
一路從力夫,變成頭目,變成修行者,最後甚至得到了槽幫幫主的重用。
但,怎麼可能是虎子。
他不是了無音訊。
此時。
不應該站在武三刀的身旁,飛黃騰達嗎?在槽幫被趕出皇城碼頭後,黑淵長老會降臨,他就再沒有機會去動用黑淵的情報機構,去探查虎子的下落。
有時,蘇辰也會想起虎子。
他應該過的很好吧。
寶船一戰,他捨命相互武三刀,怎麼說也是該飛黃騰達,或許都該成就一品,槽幫副幫主了吧。
只是。
沒想到。
再見面,竟會是這樣。
成為了赫赫有名的殺人漁夫,更是變成了斬首臺上的一個死囚。
“虎子,你有何冤屈?”
“來。”
“與我說。”
蘇辰朝斬首臺走來。
樹須湧動。
此時。
有風雪飄零,烏雲匯聚,遮蔽天上月,蘇辰化作醫館徐大夫模樣,越過民眾,踏上斬首臺。
他可以不管天下,但不能不管故人。
這是他最後的情感,如同留在人間的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