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輕孰重,王艮再清楚不過。
為了完成大業,區區他一個人暫時的福禍,又算得上什麼?
國子監祭酒趙世以為王艮會顧忌自己的官位,可他錯了,王艮固然在意官位,可亦有長遠的眼光,這件事他是一定會鬧大的。
“王艮!你瘋了嗎?這件事真的捅出去,一大批人都要受到牽連,甚至包括你曾經任職學道時的下屬,就為了這些出身低賤的賤民嗎?就為了這些一輩子都考不中的廢物,我就不明白,這些人又有什麼值得你幫的,他們甚至連培養的價值都沒有!”
這次趙世是真的有些慌了,事情有些出乎他的預料,他不明白王艮為什麼一定要和他拼個死活,甚至冒著得罪那麼多人的風險,去做這件事。
若林勝雙等人真的有驚世的才華倒也罷了,可以收為弟子,日後傳承衣缽,可這些人明明就很普通,中舉都沒戲!
王艮只覺和趙世說話,簡直是同夏蟲語冰,沒再搭理趙世,轉而和林勝雙等寒門士子溫聲道:“你們放心吧,有我在江南一日,就不會讓趙世這等人把你們怎麼樣,你們要相信守正公,相信朝廷,相信聖上,一定會給你們公正的結局。
大明的朗朗乾坤,不會被趙世這種烏雲所掩蓋。”
直到現在,林勝雙等士子才突然覺得恢復了些氣力,彷彿有股由心而生的力量,在支援著他們,林勝雙等人又掃視過趙世,眼中的煞氣漸漸消散,殺意也緩緩散去。
大多數人都沒想過,林勝雙他們敢做出焚書這種事,很明顯精神狀態就已經不對了,若非王艮來的及時,今日的國子監中,必然會發生流血事件。
趙世臉上已經毫無血色,他幾乎能夠預料到自己的下場,怕是要被貶到荒郊野嶺去了,除非朝廷之上,有人保他。
這般想著,他直直盯著那已經燒成灰的書籍,突然眼中一亮,如今朝廷上,心理之爭愈演愈烈,其中鬧得最厲害的就是戶部尚書李顯穆和吏部尚書蹇義,雙方已經數次爭鋒。
若是涉及寒門子弟之事,蹇義可能不會插手,但林勝雙這些人,在訴求寒門的同時,也將這件事歸結於理學之上,焚燬了理學的經典書籍四書章句集註。
這件事一旦傳到朝廷上,蹇義縱然再不想參與寒門法令之事,也不得不下場了。
趙世越想越覺得可行,就連灰敗的臉色都染上了幾分光彩。
王艮如何猜不出他在想什麼,只在心中冷笑,若非蹇義是太子黨的一員大將,顧忌太子的看法,早就著手對付蹇義了。
這般想著,他也不在國子監中浪費時間,帶著林勝雙等人離開國子監,準備將這件事上奏朝廷,以及派人快馬加鞭將這件事彙報給李顯穆。
……
京城。
李顯穆比皇宮更快收到了王艮的來信,他只粗略一看,就興奮的站起身來,不住在堂中踱步,當真是瞌睡了來枕頭、生病了來神藥,這件事堪稱是永樂年以來,最為嚴重計程車林政治事件之一。
能夠和這件事相比的,大約只有哭廟案等少數幾個事件。
現在就等皇帝召見商議此事了。
李顯穆重新坐下,平復著自己的心情,思索著到時候該怎麼一擊必殺,徹底將寒門法令這件事定下來,以及思索反對派可能會將水攪渾到什麼方向。
大約在李顯穆收到信的第二天下午,來自南京禮部左侍郎的奏章進了通政司,通政使粗略一看就驚的立刻往皇宮中趕,群體性計程車子暴動事件,沒人敢把這種事攔著不讓皇帝知道。
畢竟誰不知道王艮的師弟是李顯穆,那是可以直達天聽的存在,甚至可能李顯穆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也說不定。
通政使進宮時,回想起奏章中的事兒,都忍不住膽寒,他如今算是朝中少數的中立派,在心理之爭和寒門法令事情上,都是中立,可正因旁觀者清,他卻能從這份奏章中看到一些額外的東西。
“理學的巨頭們如果再抵制寒門法令,就是徹底將所有的寒門子弟推向心學,千千萬的寒門子弟如果全部轉投心學的話,那心學將會補上最後一塊短板,在廣大的村鎮中都有無數誦讀《傳世錄》的學子了。”
王艮給李顯穆寫信,趙世等人自然也會給京城中的大佬們寫信,講述發生在國子監中的情況,幾乎所有人都是又驚又怒。
可來不及讓他們多加思考,在奏章送進宮僅僅不到半個時辰,宮中就傳出了旨意,傳召朝臣中四品以上文官進宮商議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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