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婉怡打圓場:“大過年的,說這個幹啥。海子,給你爹倒酒。”
李海默默下了炕,從櫃子裡取出珍藏的燒酒。那是用秋收後分的糧食跟供銷社換的,一直沒捨得喝。酒液倒入粗瓷碗裡,泛著琥珀色的光。
中午的祭祖儀式簡單而莊重。李君卿把寫有祖先名字的紅紙貼在牆上,擺上餃子、魚和一小碗白酒。全家人依次磕頭,李海磕得格外重,額頭沾上了地上的塵土。
祭祖完畢,真正的年夜飯開始了。酸菜燉粉條在鐵鍋裡咕嘟作響,鯉魚用醬燒得通紅,陳秀蘭還炒了一盤金黃的雞蛋——這是家裡養的兩隻母雞在冬天難得的貢獻。最引人注目的是那盤糖三角,白麵皮炸得酥脆,咬一口,紅糖汁就流出來。
“秀蘭手藝見長啊。”喬婉怡咬了一小口糖三角,糖汁順著嘴角流下,她趕緊用袖子擦了擦。
李君卿抿了口酒,臉色漸漸紅潤起來:“五九年那會兒,過年能吃上頓玉米麵餃子就不錯了。”他轉向兒子,“你們這代人啊,沒捱過餓,不知道珍惜。”
李海低頭扒飯,沒吭聲。陳秀蘭悄悄在桌下碰了碰他的膝蓋。
吃完飯,女人們收拾碗筷,男人們坐在炕上抽菸。李君卿從懷裡掏出個紅紙包:“拿著,壓歲錢。”
李海一愣:“爹,我都成家了...”
“成家了也是我兒子!”李君卿硬把紅包塞進他手裡,“拿著,討個吉利。”
夜幕降臨,村裡陸續響起鞭炮聲。李海也拿出掛小鞭,在院子裡點燃。噼啪聲驚起了樹上的麻雀,雪花被震得簌簌落下。回到屋裡,陳秀蘭已經燒好了洗腳水,這是老規矩——除夕夜洗腳,來年不愁吃穿。
全家人圍坐在炕上守歲。喬婉怡從包袱裡掏出炒瓜子和曬乾的山楂,李君卿講起了他年輕時闖關東的故事。窗外寒風呼嘯,屋裡爐火正旺,映得每個人臉上都紅彤彤的。
“那年冬天比現在還冷,”李君卿的聲音低沉,“我和你爺爺在雪地裡走了三天,差點凍掉腳趾頭……”
李海聽著,思緒卻飄到了即將到來的拖拉機。他想象著自己駕駛那個鋼鐵巨獸在田野上賓士的樣子,黑土地被犁鏵翻開,散發出潮溼的氣息……
“海子!發什麼呆呢?”父親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去把燈籠裡的蠟燭續上。”
午夜時分,村裡的鞭炮聲達到了高潮。李海站在院子裡,看著滿天星斗和遠處此起彼伏的閃光。陳秀蘭裹著棉襖出來,悄悄握住他的手:“又想你那個拖拉機了?”
李海點點頭:“爹不會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