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公司無法對他們的問題作出應對,他們便極力宣傳公司的運營失敗,領導者人品道德不可信,藉以打壓股價,使公司經營者損失慘重。
可以說這些人,從頭到尾研究的都是如何把一個企業徹底搞臭搞垮的事情。
他們槓精裡的專業人士,當場飛媽的高手,各大公司社長的噩夢,優質股票的謀殺犯。
因此,大部分公司面對這種敲詐束手無策時,為了讓自己的名譽與企業的社會信用不受損,以及眼下的經營和股價,只能選擇向這些人妥協,接受對方的敲詐和勒索了。
完全可以想象,當日本經濟整體增長勢頭向好時,這種情況就已經足夠惡劣了。
而眼下當經濟發展的潮水退去,這些寄生勢力不甘心企業出現虧損,自然還會展現出更加強大的破壞力。
弄不好,很有可能不惜為此挑動爭鬥與發動流血事件。
所以北茂想到這些事情的時候,想到自己會在舉行的股東大會上遭到了無數職業股東的質疑與抨擊,很有可能受人刁難,甚至大權旁落,他就感到冰寒刺骨,戰慄發抖。
他當然不甘心束手待斃,自然要盡力尋求化解的辦法,於是想來想去,他就想到了要向可靠的朋友求助。
比如興業銀行、山一證券,當然還有寧衛民這個曾經長期持股過阪和興業,一度超過百分之五紅線的個人股東。
北茂的想法很直接,只要支援自己的人所有持股加在一起超過百分之五十,他就仍然是公司的直接控制人,哪怕在股東大會面對其他股東的圍攻和質問,也絕對不會丟掉社長的寶座,仍然還有機會在新的年度裡撈回失去的損失,重塑自己的威信。
而對於寧衛民來說,從情感上,他對北茂是有好感,而且多少是有點感激的。
畢竟在他們認識了也有數年的時間了。
他所瞭解的北茂,形象雖然庸俗,為人也有點好大喜功。
他喜歡出風頭,愛聽奉承,容易為勝利衝暈頭腦。
但在外匯投資方面還是有點本事的,而且其為人絕對不小氣,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還挺夠意思的。
比如說,在過去公司賺錢的時候,年年北茂都增加分紅比例給股東。
對於寧衛民的生意,他平日裡也有諸多照顧。
他很喜歡在寧衛民的餐廳招待宴請客戶,每年的忘年會都在寧衛民的餐廳舉辦,他還是赤霞俱樂部的常客。
即使作為員工的福利,送給客戶的禮物,光拉桿旅行箱,他從寧衛民手裡訂購了就不知幾千個了,洋酒買的更多。
尤其在對國內採購廢鋼鐵渣的事情上,他還給予過寧衛民極大的方便和幫助。
這些好處,寧衛民一直都記在心裡,所以無論於情於理,於公於私,他都不能眼看著北茂倒黴,被別人逼宮,沒辦法不插手幫上一把。
於是哪怕寧衛民人正在大阪忙活交接大和觀光的事情,而且他個人也早就把所有的阪和興業股票都清倉了,他還是決定在幾天後的股東大會當日,乘坐飛機飛回東京去支援北茂。
並且還為此緊急聯絡了留在東京的佐川建一,要求他三個交易日內,為自己再購買四百億日元的阪和興業股票。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他助人為樂也不是傻子,最基本的底線的,那就是不能賠錢。
所以他隨後還要求佐川建一,儘快透過野村證券的賬戶,採用融券的方式賣出至少相同數量的阪和興業股票,來做對沖。
就這樣,寧衛民又重新涉足了日本股市,並且幾乎算是以一個脫褲子放屁的荒唐方式,來幫助北茂穩住了公司的局面,保住他的社長地位。
甚至事後,寧衛民在北茂對其宴請表示感謝的時候,他還好言相勸,建議他儘早出清手裡的金融資產和不動產。
想點醒這個傢伙遠離經濟泡沫破裂的風險,免得其再重蹈覆轍,走上那條“人還在呢,但錢都沒了”的歷史老路。
應該說,絕對算是對得起他了。
但可惜的是,阪和的問題是時代的問題,而且人畢竟是侷限的,認知不到就於事無補。
即使走到了這一地步,但北茂還依舊對經濟泡沫破滅的破壞力缺乏必要的敬畏,剛剛接受的教訓並沒有引起他足夠的重視。
甚至恰恰相反,北茂反而依舊相信虛無縹緲的日本經濟神話。
他既不相信日本的土地價格也會崩盤走低,也不認為他所投資的金融資產就此沉淪。
他的理由是自己和銀行的交叉持股高達八千億元,目前利潤還有一千億,只要不賣總會漲回去。
另外,土地賬面的價值也從五十億円增加到了兩千五百億円,看樣子很快就會變成三千億。
光這些,他認為日後就足以彌補三千億円的特別損失。
更別說,由證券公司和信託公司發行的營業特金與指定金外信託這些金融資產,還予以收益率的額外許諾,對他保證實際收益會比目標利息要高。
正是出於對日本銀行和信託公司的信任,北茂才對此深信不疑。
他向寧衛民得意洋洋的展現了他手持的憑證——一紙對方簽名畫押的保證書,還一再建議寧衛民也拿出多餘的錢來買上一點才好。
對此,寧衛民也只能敬謝不敏,祝願他好運了。
這就是“好言難勸該死的鬼”啊。
自己想要作死的,你怎麼攔都攔不住,還得讓他親身經歷過一次,才知道後悔,知道怕。
不過話又說回來,其實這傢伙自己非要自尋死路,對寧衛民來說也未必就是一件壞事。
畢竟阪和興業的技術對於華夏還是有用的,真要是等到這家企業被北茂給搞到要破產的地步。
到時候寧衛民能用極低的價格買下來不說。
想必這傢伙不但不會拒絕,反而還會由衷感謝寧衛民的雪中送炭吧?
想到這兒,寧衛民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點像反面角色了。
這麼算計一個沒什麼壞心眼,不喜歡鍊鋼,只迷戀炒外匯的傢伙,他還真有點於心不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