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行齟抿唇淺笑:“你該叫表哥的。”
山月面頰登時撲上一層紅暈。
程行齟看得好笑:小姑娘是最好哄騙的,尤其這樣的出身低賤、沒見過幾分世面的小姑娘,隨隨便便幾聲溫言軟語,再硬的小姑娘都被哄得南北找不清——哄小娘子開心可比拿真金實銀地拿捏姑娘家眷划算多了,且更長久、更有效。
從程家送出去的姑娘沒有二十個也有十六個,他耍著手段,在這群小娘們情竇初開的時節趁虛而入,春時送花、夏日送冰、三九送暖,做到面面俱到、事事周全.待這群娘們兒從程家出了門子,寄信回來時,除開需要的情報,時常也會另起一頁紙,好好道一道“大少爺可安好?”“大少爺安”“三分水暖三分情,舟行棄齟踏歌行”.那些娘們對他,從來是,他所問之事無有不應,他所求之事無有不從。
他這一招,向來繼往開來,雲帆滄海。
這些出身卑賤的丫頭,簡直蠢出了生天。
程行齟面上仍掛著得體謙遜的微笑,看這個賀山月的眼眸靈動,柔得像水波一般,便知這娘們已經張口咬鉤了,便愈發壓低聲音:“爹的本意是叫你畫完畫,在老大人處過了明路才搬進群芳苑,我覺不妥,後罩房魚龍混雜,喧囂嘈雜,於你畫畫不利,我便做主叫人給你將翠孃的房間收拾出來了,你明日就能搬去——”
程行齟舒朗一笑:“也並不是多好的住處,但必定比後罩房好上許多,是聯通的套間,花廊、妝樞、八仙床、琺琅黃銅鏡都是有的,地方也清淨許多——尊貴的地方才能將養出尊貴的姑娘,往後從程家出了門子,才不會在姑爺家露怯。”
山月神色有難耐的雀躍,隔了片刻才壓制住,弱聲遲疑道:“您擅自留下週姑娘,又提前叫我遷到好去處,大老爺會不會責罵您?”
程行齟的笑端正地掛在月色下:“何至於責罵?都是為了程家好。父親沒想到的地方,我做兒子的總要幫他遞補上。父親老了,這些年腿腳不便,隨著體量日漸增重,脾氣也漸漸爆急,不止對你,對許多人他脾氣都不算好——月娘莫怕。”
山月羞赧地側眸垂首,輕輕頷首。
程行齟所言非虛,且動作極快,留下週狸孃的指令,與山月搬至內院的訊息一併傳下,山月進了群芳苑,房間已被收拾得乾乾淨淨,博物架上擺著幾隻成色不錯的釉色瓷瓶。
王二嬢伸手去拿,卻拿不動。
山月淡漠道:“拿膠水封了底呢。這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姑娘,博物架上的玩意兒都是撐場面的老演員了。萬一被偷了、碎了,豈非得不償失?”
王二嬢不信邪地去掰瓶底,掰完就罵:“狗日的,防賊都沒得這麼防的!”罵完又去看裡屋,看八仙床上的被褥鬆軟、被面整潔,這才心裡舒服點:“還行,至少乾乾淨淨的。”
山月鼻尖嗅了嗅,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燻艾氣味與若有似無的酒氣,一笑:“必定乾淨。指不定前頭翠孃的鮮血飛濺到了何處?——給我們住前,不得裡裡外外清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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