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燃丹青

第247章 屠殺

是夜,寂靜得連蚊蚋薄翼扇動的聲音都一清二楚。

山月伸手將因跪著而散開的裙襬一點一點收斂起來,扶著蒲團旁的邊幾站起身,轉過頭用絹扇輕柔地將追逐燭火的飛蛾扇到窗外去。

飛蛾對未知颶風的畏懼,戰勝了天生對火焰的渴望,沒一會兒便消失在了夜色裡。

山月站在窗前,身姿瘦削,快要沉溺在暮色的黑霧中,又像折起的紙船,孤獨凋零地浮蕩在深得發黑的水上。

“關北侯府剛剛送來了信帖。”

飛蛾扇動翅膀的聲音走了,低沉清越的男聲沉甸甸地來。

山月回頭。

薛梟面目平和,先至棺槨前給程行鬱上了三柱香,再食指和中指夾住緋紅的燙金紙帖遞到山月眼前:“來人是個面生的嬤嬤,聽說是靖安新給周氏的,約了你明日午時去觀案齋議事——那嬤嬤應是不知許多內情,不願將帖子給門房,硬是等來黃梔才把東西給出來。”

山月垂眸接下,翻開匆匆掃過兩眼,點了點頭以示知曉。

薛梟略微埋下頭,眸光輕輕打量山月:人是瘦了許多的,原本就尖尖的臉,如今像是被重塑過的,皮肉緊緊貼在骨頭上,顴骨微突,涵帶了峰巒迭嶂之間蒼勁的嶙峋和凌厲。

程行鬱死後這幾日,山月除卻哭問了兩句“為什麼?為什麼?”,便曾再未流過淚,她像一個利索能幹的女管事,井井有條地安頓程行鬱的後事:除開喪儀的一眾事宜,還修書一封寄給松江府柏瑜斯,在信中寫道“.勞煩柏大人在善堂中擇一子拜行鬱為師,此子年歲最適小於三歲,可將此子送於平寧山行鬱舅公處教習,也可送至京城由我親自教養。此子若有所得成,程家一應產業交由此子名下,”

另態度非常強硬地談論起程家諸人:“.對此安排,若程家人有任何異議,皆可至京師來尋我賀山月,尤其程家三叔。”

他在信上加蓋了私章,自官道快馬加鞭送至松江府。

對於程行鬱留在京中的物品,山月親在此處拾掇七日,不曾假借於他人手。

山月始終表現得強大、穩定、自持、平靜、沉默。

王二嬢給山月送飯回來,嘆口氣:“.程大夫終究是病了這麼些年,心裡頭都曉得他是好人不長命,三月心裡更清楚,一直預備著呢.當今真過了身,倒也想得通。”

薛梟在心裡搖頭:她想不通,她沒想通,如若想通了,程行鬱嚥氣時,她就不會問出“為什麼”這三個字。

厚重的棺槨,就停在正中間,四周燃著燭火。

程行鬱安靜又蒼白地躺在裡面,嘴角含著笑,像睡著了一樣。

薛梟問:“今日頭七,明日下葬?”

山月點頭:“明日下葬。我包了一條大船,明天就回松江府,冰塊、侍靈的人、船伕全都打點妥當了,也特意算了吉時。”

山月說著,突然想起什麼,朗聲喚黃梔:“另再去找兩個吹嗩吶的白事,前日那個不成,偷奸耍滑,指不定上了船就偷懶。錢是不吝的,要找就找來最好的。”

黃梔抹了把臉,腳下跑得飛快。

薛梟沉了沉聲,隔了片刻才道:“.這樣興師動眾?”

短短六個字,如觸山月逆鱗。

山月脊背挺直,後背的鱗片瞬時自衛般豎成一排又硬又厚的盾牌,立刻語聲尖利地反問:“你說什麼?”

薛梟眸光始終平和,抬起頭來,與山月直視,聲音輕緩:“程郎中向來深居簡出,從不喜奢靡鋪張——他自己的意思呢?他願意你花這樣多的心血、這樣大的排面安頓身後事嗎?”

山月雙拳在袖中握緊,神情執拗:“我不用你幫忙!我自己去做!”

“不是誰去做,誰不做”薛梟搖了搖頭:“.我們需顧慮程郎中所想所願,讓他安心入土”

“我不要。”山月厲聲截斷薛梟後話,她始終垂著眸,固執地重複:“我不要!”

山月拳頭握得很緊,素來修剪得當的指甲卡進肉裡,掌心很痛,但她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行鬱是世俗中的善人,他就該得到世俗中的善終!”

什麼是世俗的善終?

衣錦還鄉!

落葉歸根!

香火百年!

名垂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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