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木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八尊諳再強,祂進時境回不來了。
十祖打到現在,根本一個不剩,力量也全部回收到自己身上,各般算計已成了!
為何……
這一劍,還敢斬向至高無上?
藏苦天解的那個瞬間,聖辛腦海裡走馬燈般閃完了自己的一生,祂到死也想不通徐小受為何可以做到如此。
祂拼盡全力的抵抗。
正如第一次預見未知時心生的漪瀾,惶惑而驚怒下,祂徹底瘋狂。
可蚍蜉撼樹,根本撼不動這一劍分毫。
遲法天國頃刻破碎,逆禁輪生的力量頃刻被磨穿,聖祖三兵胎元母棺、熄道玄尺、混羅雲緞丟去,頃刻被打爆。
從過去至未來,從異世至此世。
歸零祖神本該無敵於天下,徐小受一劍藏苦天解,這萬世間竟無一角可供自我立足之地。
“徐!小!受!”
一劍天解運道,攜來三河雙海。
聖辛之身,被身道長河之力削滅;之靈,被靈道長河之力削滅,之意;被意道長河之力削滅。
一劍,億萬年道行,直接誅空。
聖魔在這一刻,完全迷失自我,偏執有如彼時萬變之祟陰,腦海裡不知所云,只剩下本能的求生意志。
“還有機會!”
“十祖氣運不能救我,十一祖可,記憶之道可!”
……
“不……”
遠徹萬世之外的驚呼聲傳來,黑色憶痕中,道穹蒼心神一抽,也跟沉沉一嘆。
來了……
不該來的,還是來了……
嗤啦聲響間,祂才剛運輸完杏界人口進入自我神庭黑色憶痕。
黑色的記憶長河上方,卻裂開無數道血色的鏡眼,化作一張張聖辛瘋魔之臉,嘶聲咆哮:
“給我!”
“道穹蒼,給我!”
嗤嗤嗤……
黑色憶痕各地血魔之力灼動,一股股力量匯聚注入,在神庭中強行凝塑出聖辛最後一身來。
那一身已不復人形,只剩下張牙舞爪的各般病態慾望,只餘癲狂,只餘求生本能,甚至已算不上聖辛,只剩下一道之餘孽!
它撲向了道穹蒼,黑紅色不住蠕動的氣霧軀體上,亮起一顆顆猩紅之眼,在一瞬閃爍出珠璣星瞳、三厭瞳目、紅悲靈珠、定魂睛等各般原始聖辛成道之神力。
卻又在一剎之後,力量消失,泯滅歸無,因由在徐小受前世之身位面上,被一劍誅空。
“徐小受!”
道穹蒼爆聲驚呼,甚至不再透過靈犀術,而是抽身出了黑色憶痕。
祂立於杏界之中,望向聖神大陸鶴亭山上,堪堪收回藏苦的徐小受,祂如神明,偉力無限。
如果徐小受助力,黑色憶痕中這點聖辛餘孽,根本不足為道,可是……
“噗!”
徐小受張口,噴出黑血。
手中藏苦往下一插,插在山石之上,劍身也是一軟,竟只能顫顫巍巍支撐起主人的身體。
力竭?
道穹蒼望向他的徐。
徐小受望向他的道。
正如彼時盡人於時境中強勢登場,望向零號眼神詢問出手與否之時,道穹蒼突然陷入了和道祖的意識爭奪戰中一般。
此刻之徐小受,一劍力竭之後望來,只剩下白眼,祂分明也有著強烈的想要幫忙的意味,卻只剩下無助、無奈、無能為力,請您自求多福。
“……”
道穹蒼徹底失聲。
這算什麼,因果報應?
黑色憶痕中,聖辛道孽化作窮兇極惡之狀,鋪面而來,愈發逼近。
道穹蒼自身各般力量,早在收容杏界子民時,被那連徐小受都不敢近距離接觸血魔之力,削減為零。
祂連零號都失去所有力量,被汙染得褪為一堆凡石了,哪還有什麼多餘的精力,去對抗聖辛道之餘孽的最後反撲?
“就不能,給我一次機會嗎?”
世界死寂無聲,道穹蒼眼神空洞,望著黑色憶痕中的聖辛道孽,也哀求鶴亭山上徐小受與藏苦。
“桀桀桀……”
道之餘孽撲臉而來,聖辛之瘋狂,在道穹蒼的刺激之下,儼然回憶起了此前道穹蒼的背叛:
“本祖,已經給過你一次機會了!”
鶴亭山上,徐小受好像看不見黑色憶痕的動靜,聽不到道穹蒼言辭中的悲哀。
祂好像很想說話,一張口,噗的又吐出了黑血,整個人壓著藏苦無力砸在了地上,雙目中都失去了光彩:
“負荷,太大了……”
“藏苦一劍天解,越渡時空,斬滅聖辛,竟將我的一切,完全掏空……”
祂盡力支撐起身子,似想要馳援道穹蒼。
卻是一失手,身子再度重重砸下,腦袋都被石頭磕穿,可想而知應該是虛弱到了極點:
“可惡,還是做不到嗎……”
“這樣子的話,我的道,就只能靠自己了啊……”
……
故意的!
絕對就是故意來噁心人的!
道穹蒼哪裡看不穿徐小受的把戲,可彼時種下的惡果,今日真不得不自己來食了。
畢竟,算計過徐小受,那是不止一次了。
而今這傢伙選擇一劍斬出之後,留下聖辛最後一口氣,讓祂選擇反撲自己。
再借此前聖辛血魔之力,和自己被迫不得不對杏界的幫助,將自我狀態磨至低谷。
兩個低谷,兩兩對碰。
徐小受則隔岸觀火,等待最後的變化。
不論誰生、誰死,祂必然還有最後一張牌,用以鎮壓鷸蚌之間的唯一勝利者。
因為不論鷸贏,還是蚌勝,都將掏空一切,再無力對抗之後的徐翁。
帝王之術,在於制衡!
徐小受的這一手製衡,制的是自己的心,是臣服,還是死,在於接下來自己所表達的態度!
“聖辛,當真以為本祖無得制你?”
道穹蒼驟然怒目,一聲爆喝,玉冠崩開,黑髮披散垂落,像個瘋子。
祂將手掐進了胸膛之間,像是在掏取最後救命之物,聲嘶力竭喝道:
“我這一張牌,藏了這麼久,等的怎可能是我們聖奴首座八尊諳,怎可能是我刎頸至交好友徐小受?”
“它等的,就是此刻之你,聖辛啊!”
鶴亭山徐小受匍匐在地,眼皮狂顫,好像六感盡失,根本瞧不見戰場畫面分毫。
眼皮抽動間,好巧不巧抬起了一條縫。
徐小受於是順勢往戰場瞄了一眼,見道穹蒼雖狀似瘋魔,兩隻眼睛還瞪得滾圓,一邊咆哮一邊還死死盯著自己。
祂面露感動,顫顫巍巍作聲:
“好朋友,一輩子……”
卻也沒法出手,因為實在是力竭了。
黑色憶痕中,聖辛道之餘孽,儼已偏執,又怎可能被道穹蒼嚇停?
它一把衝上,似也盯中了道穹蒼插入胸口的右手,率先衝至,暴力撕扯。
轟!
道穹蒼右手被撕裂,什麼東西都沒能掏出來。
“啊?”
鶴亭山,徐小受身子一震,眼皮也不抽了,面色難看的抬起頭來。
這麼弱。
這就被聖辛破招了?
“記憶,歸我——”
聖辛道之餘孽,撕碎了道穹蒼右手後,發現其實空無一物,徹底被激怒。
整團張牙舞爪的無相霧狀體,洶湧灌入道穹蒼身軀之中,瞬間佔據、侵襲了道穹蒼的一切。
從內到外,從身到靈到意,再從記憶之道到黑色憶痕,完全奪取!
“道穹蒼——”
徐小受驚聲呼喊,已勉強站起身來,卻是一步踏出,身子踉蹌,連藏苦都飛不起來,遑論施援。
道穹蒼雙目中湧出魔氣,整張臉在瞬間快速變形,扭曲得不像樣。
終末一止停,整個身子似已交由聖辛掌控,只餘絕望之聲,無力傳出:
“徐小受,我知你心中疑我。”
“既為生死至交,既同甘共苦到這般時刻,這些猜忌,尚無法抹去。”
“不若此刻將我交由聖辛,將我二人之命運,交由你一劍決斷。”
鶴亭山上,徐小受咳嗽不止,眼神絕望,大聲悽喊:
“道穹蒼,你的牌呢,你不是說了,你還有餘力,可以對付聖辛最後反撲麼?”
道穹蒼身子扭曲,身靈意各道都在被瘋狂吞蝕,眼睛泛白,無力慘笑:
“血魔之力下,哪有什麼最後之牌?”
“不過是暫安你心,令你忘卻後顧之憂,全力出手,誅殺聖辛罷了。”
“只要……噗,只要你能成功,我道穹蒼之生死,又算什麼呢?”
徐小受面露不可置信之色,眼眶一紅,被感動到了:
“道穹蒼——”
也只是喊,畢竟沒法出手了。
噗!
道穹蒼渾身崩裂,張口再噴出黑血,輪到祂噴黑血了。
祂似還想再說點什麼,儼然再難作聲。
“道穹蒼——”
徐小受還在喊,只會喊。
道穹蒼顫顫巍巍,似連徐小受的最後呼喚,都聽不見了,努力硬憋,也只能憋出一句:
“殺了……我……”
“快……”
徐小受聲淚俱下,恨不得衝上去,解好友道穹蒼之圍。
卻是提起藏苦,藏苦一軟,抬起一步,踉蹌摔倒,最後砸在大石頭上,痛恨自己的無能:
“道穹蒼——”
道穹蒼身子一僵,而後徹底失去發聲的能力,只剩下“呃呃唔唔”的抽搐、痙攣之聲。
祂的生機開始斷絕,身上聖辛氣息開始濃郁。
在血魔之力的汙染下,祂本就已成為聖辛下一個最完美的載體。
“道穹蒼——”
徐小受再喚,道穹蒼徹底聽不見了。
徐小受淚泗橫流,嚎啕大哭,卻也只能將最後戀戀不捨的告別之意,呈於口上:
“道穹蒼,我的好朋友,你死之後,我將遠離聖神大陸,待得狀態稍暖,再回來斬殺聖辛,為你報仇。”
“但為了防止被聖辛透過記憶之道追溯,我將用意道之海,泯滅此世包括我,關乎記憶中的道祖、道穹蒼、憶己、道佩佩等所有與你相關之人事物。”
“我將記得你,記得你的犧牲。”
“但我也將遺忘你,導致你無法復活,啊啊啊,我於心不忍啊,道穹蒼——”
道穹蒼本來都聽不見了,聞言身子一震,雙眼從只有眼白,到翻出眼黑,恨色連連。
“服了!”
祂再也裝不下去了,左手艱難抬起,插進胸膛之中。
此前什麼都摸不出來、根本也不存在、也口口聲聲不是針對聖奴首座和摯友徐小受的那最後一張牌,居然就摸出來了。
那是……
一隻斷手!